殷青锁有时候挺烦本能这种东西,虽说用了人家的身体,也就得负责,但最起码也让她先把眼睛睁开吧!
她的手里正死死抓着一个人的衣袖,偏偏那个人还在拼命的往外挣扎,青锁感觉自己的指甲都快要被掰断了。耳边全是嗡嗡嗡的争吵声哭喊声怒骂声,吵的殷青锁头疼欲裂。
“吵什么吵!”她终于看到了这个新家的全貌,小小的屋子里整齐摆放着锅碗瓢盆,一位妇人跪坐在不远处的地方垂泪不止,房门紧锁,她抓着的是个约摸二十出头的青年,男生年轻的面孔因为愤怒变得通红,她都能够清楚看到他额角不断跳动的青筋。不顾殷青锁的阻拦,一定要冲出去,打开那扇门,和外面人好好理论理论。令他如此愤怒的原因,就是门外不断传来肮脏又恶毒的咒骂声。
“这一家都是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谁知道那女人做什么脏生意,才把两个送到了大城市,说什么考上了好大学,我呸,一儿一女都不像什么好东西,有这种妈能够干什么事?!哎,乡亲们都来看看啊!女人不要脸,到处勾引汉子,现在混不下去了,村里没人乐的跟她讲话,就要跟孩子往城里跑,这种东西跑去,城里啊,就是丢咱们村的人!”骂人的同样是个女性,嗓音尖锐无比,薄薄的木门压根阻拦不住她的骂声,一股脑的就往人耳朵里面钻。
“就是!当初,她勾引我爹,我妈气不过找他理论,哎,谁知道他那个短命的丈夫就知道护着媳妇还要打我妈!大哥看不下去,跟他推搡了几下,谁知道就打起来了,害得我大哥一时失手把人都给打死了,还要我大哥尝了一条命,有脸就滚出来呀,咱们俩家血债血偿!”
男性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并不大,这话一出就引来了更多人的迎合,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都快把这栋小木屋给淹了!
“滚出来啊!敢做怎么不敢承认?躲在屋子里的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是啊!滚出来,你的孩子不是大学生吗?咱们到时候去他们大学里说,说的清楚,让别人都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出身,看看哪所大学还敢要他们!!”
“滚出来!滚出来!!”
外面的骂声越来越激烈,青年忍无可忍,一把甩开殷青锁就想要出去:“当初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现在还在这红口白牙的污蔑人,姐,你陪着妈,我出去找他们好好说……”
“啪!”
殷青锁面无表情收回手,看着青年捂着头一脸的愕然:“现在出去那一家有多少人你不知道吗?一人拿块砖头都能把你给砸死了,到时候就像他们打死爸爸一样,随便推出一个人偿命。你让我怎么办?让妈妈怎么办?妈含辛茹苦这么多年把我们两个养大,是让你出去送死的吗?”
“可是姐……”脸捂着头,这一巴掌明显让他冷静了很多,外面的叫骂声不绝于耳,他的脸上写满了委屈。
“我们就在这里面坐着,听他们骂?!”
“读书这么久,有一句话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殷青锁起身挽起衣袖,她环顾四周,最终目光锁定在一截已经有些腐朽的房梁上:“戒急用忍,你其实心里很清楚他们想要做什么,怎么还非得往别人的圈套里面跳呢?人家给你下个套,你就乖乖把头伸进去。”
“幺儿,你姐姐说的对,他们想骂,就他们站在外面骂吧,你和你姐姐要是再有一个出了事,妈可真的活不下去了。”女人擦擦泪水,从地上站起来,拉住儿子的手。
青年眼眶通红,最终也忍不住跪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痛苦的嚎啕大哭起来。两个人的哭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听起来相当让人心碎。
“咔嚓!”
“霹雳哗啦咚里哐啷!”
“通!!!”
两人正哭的起劲,呼的一声巨响传来!光线直接照进了这个黑暗的小屋子里!
“死人了!死人了!砸死人了!!”
“妈呀!!!流血了啊,见红了啊,赶紧来人救命!!”
母子二人哭到一半哽住了,他们双眼通红又目瞪口呆,悲伤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甚至来不及转转换一下。他们看着殷青锁从桌上下来,丢掉手里的长棍拍了拍手:“不过还有一句话,该出手时就出手,有的时候,忍一时,越想越气。”
她选中的这根房梁已经有点腐烂了,稍微用点力猛的一捅就会断掉。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根房梁不是屋子的大梁,断了并不会对整个房子产生什么影响。但它偏偏支撑着外面的另一根竖梁,竖量上面堆满了瓦片,里面这一根一断,外面那根自然而然的携带着砖瓦石头全部砸了下去!
啊……这事怨不得她啊,她只是想在家里整理一下自家的房梁,谁知道外面正巧站着那么多人,又恰到好处的把瓦片砸下去,砸到人了呢。
辛梅叉着腰本来骂的正起劲,围观的人越多,她就越兴奋。可是突然间只听头顶上“哗啦啦”一阵响!她下意识的一个抬头,鼻梁上猛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汩汩热流从鼻子里喷涌而出,她都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接二连三的瓦片全部砸在她头上,硬是把辛梅直接砸晕了过去!
“妈!!!”
旁边围着的儿子们赶紧围过来,七手八脚的把人给从瓦片里面刨出来,辛梅已经被砸的鼻青脸肿,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哼哼唧唧的勉强还有口气,慌的众人也顾不上来找茬,赶紧给她送到医院。
外面的闹哄哄很快安静下来,殷曜还在不停的打着嗝儿,刚刚又气又哭又惊,现在胸口还是沉甸甸的疼痛着,半天都缓不过来:“姐,他们这么不要脸,被砸伤了,肯定会上门要钱的,咱们也不要耽误了。趁着现在赶紧走吧,只要他们找不到人,肯定就不会再闹了,我是真的怕了他们一家。”
说着说着,殷曜的眼睛又开始红了起来,辛青亦也捂住嘴开始啜泣着。
“错又不在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跑?难道跑了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这房子也不要了,这块地也不要了,家里面的果树也不要了,对吗?”殷青锁翻了个白眼,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手腕上的红痕似乎更加明显了一些,就像是有条细细的红线搭在上面。
“……是啊,幺儿,你姐说的对,咱们家的果树是你爸的心血。妈守了这么多年,硬是没让别人碰一下,要是就这么走了,妈实在是不甘心啊!”想到这么多年受过的苦,辛青亦垂泪不止,她的眼泪似乎永远也流不尽,夹杂着无数的心酸,娓娓道来。
“爸……要是爸还在的话,怎么会让咱们一家让人给来回的欺负呢?要是当年没有那件事的发生,咱们一家现在多好啊。”提到父亲,殷曜狠狠的用拳头捶着地板,以此来发泄心中的苦闷。
如果?
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如果。
殷青锁眸光平静,等待着两人发泄完毕。
他们的父亲,早在两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当时殷父承包了一块山头,种上果树,每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村里人没有别人家种果树,人们都不看好这个行业,可谁也没想到,那一年果子收成的格外好,殷父一下挣了大钱,要是一变成了村里最有钱的人家,盖起了最好的大瓦房。
没钱的行业,没人稀罕,有钱的行业,当然多的是人想来分一杯羹。
辛梅的丈夫万才英眼红嫉妒,几次想要也入股,可是殷父都拒绝了,他只想要自己干,累点累点,起码能够多挣点钱给老婆孩子。
但没想到就是因为不合作,惹恼了万才英。万家别的没有里是儿子多,但他这一家就有五个儿子!于是趁着夜黑带着儿子偷偷来锯殷父呕心沥血照顾的果树,被发现后六个人一拥而上活生生打死了殷父,最后也只是推出来家里的大儿子来偿命,把案件定义为互殴致死,而不是故意杀人。
自此以后两家有了血仇,但辛青亦虽然也是村子里的人,可远比不上万家人口众多。她命苦,爹娘早就没了,也没什么亲戚能帮忙,就算是有心给丈夫报仇,想和万家人同归于尽,也舍不得两个还年纪尚幼的孩子。
只能忍着血泪,在万家人不断的打压下,咬紧牙关死守住亡夫留下的果园,把两个孩子给拉扯大。
幸好,两个孩子争气,殷青锁学的化学制药,殷曜学的法律,都考上了大城市里数一数二的大学,姐弟两个毕业后立马回来想要把妈妈接走。谁知他们前脚进家门,后脚辛梅就带着四个儿子上门来骂架,污言秽语刺激的殷曜实在忍不住,出去想要和他们好好理论。
可,就和很多年前一样。
他们一拥而上,活生生打死了刚刚毕业的殷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