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与朱玉已从饭堂打好了饭,摆在桌案上。
苏晴道:“我一人用不了多少,其他菜你们到厢房小花厅用罢,这里不用侍候。”
她取了一只盘子,从几样菜里各取了一些,又为自己盛了一碗米饭、一碗汤。
朱玉面有疑色。
喜儿道:“朱玉姐姐,大公主一直这样,我们去厢房小花厅用饭,走吧。”
小李子唤了徐谡同去,又与朱玉说了,回头得在他房间旁边给徐谡收拾一间房子出来。
苏晴用罢了饭,漱口、洗脸,坐在书房里提笔练字、绘画。
没写几个字,小李子进来禀道:“大公主,苏三公子求见!”
“有请!”
苏逊迈入师舍,立在书房外,苏晴正全神贯注地练字,进入书房,苏逊“扑通”一声重重跪地,“请大公主救我父亲、叔父,求大公主救我苏家。”
苏晴继续写字,未唤起,亦未说话,而是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方才搁笔,“苏三公子,你祖父近来可好?”
“祖父听说大公主来太学,他亦到太学了。”
苏逊在太学,家里的事原不知道,但总觉得近来先生们看他的眼神有些怪,有戒备,有同情,甚至还有怜惜,直至今日老国公苏勇来了,与他说了家里的事,他方晓原由。
苏晴道:“你去请老国公,这事我与他说。”
“祖父就在师舍外头。”
苏晴与小李子点了一下头。
老国公近来头发都多白几十根。
苏晴出得书房,苏逊不喊起亦不敢起。
她微微一笑,“老国公近来可好?”
不唤外祖父了,这是彻底要与苏家划清界线。
苏晴长于民间,只凭她能考中进士,绝非寻常女子,有人说苏晴像当年的苏慕一般聪慧,可老国公觉得她更像当年的独孤皇后。
“劳大公主记挂,老臣一切皆好。”
“苏逊,起来说话。小李子,奉茶。”苏晴坐到花厅上座,与老国公道了一声:“老国公,请坐。”
喜儿与小李子奉了茶点。
这里的点心多是从宫里御膳坊取来的。
苏晴道:“老国公对苏家的事知晓多少?”
苏逊道:“祖父早在十年前就过问世事,亦请辞爵位,由我父亲袭爵。”
苏晴捧着茶盏,“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四月初,燕国公府大房女眷燕国公夫人、世子夫人、苏四小姐入宫,挑拨母后,更在背后诋毁、轻辱于我……”
苏逊当即惊呼:“不可能。”
苏晴抬手止住他的话,“母后是所有皇子、公主的母后,本公主是皇子公主中的一人。”
宫中有传言,说苏皇后与大公主起争执,崇熙帝去翠微宫,正看到苏皇后打骂大公主,大怒之下,处罚苏皇后。
现下看来,那日闹的事不小。
“苏家是母后的娘家,本公主没有母族、亦无外家。这件事的真实与否,老国公回去问一问燕国公婆媳与苏迦便知。
当时,我从珍宝局取了为母后订制的皇后凤镯,苏迦很是喜欢,母后曾说先替她留着,待得日后苏迦能戴了再给她,还许诺将凤凰珍宝阁在八月前的所有收益给苏迦作嫁妆。母后曾言,在她心中,苏家与苏四小姐才是最重,而苏四小姐比我的地位更为尊崇。
翠微宫中,因我请求父皇收回沐食邑、珍宝阁,母亲打骂于我,是她亲口说,我宇文晴是野丫头、贱种,不及苏四小姐尊贵。
正是不巧,她骂我、训我的话被父皇一字不漏地听了去,而苏四小姐欲为皇后的心思也一并知晓……”
崇熙帝听到这些,如何能容忍,只禁足苏皇后三月亦是轻的。
苏晴此刻面无表情,“世上没有抵毁外孙女的外家,既然苏家瞧不起我这个民间长大的野丫头,本公主是个知情识趣的,万不会厚颜去讨好苏家,皇家的傲骨不容辱。”
苏逊则是心下大汗淋漓,可他依旧不信自己的母亲、大嫂与妹妹会做出此事,“大公主会不会误会?”
“你以为若有人挑拨,我会信,我初不信,可在翠微宫与母后争执之时,她亲口承认,不仅如此,她还承认当年将周岁的我交给司马良娣,是算到司马良娣保不住我。明知我生死未卜,却依旧相付,就为了打压自己的对头。
我……是一个出生就不受亲娘待见的人,她能放弃我一次,在苏迦生出要做皇后野心之后,便能为了助苏家侄女,放弃我一次。她甚至想要将我嫁给苏远……”
老国公看苏晴的样子不像说谎,现下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为何崇熙帝要对苏家下手,是苏家犯了大忌。苏迦一介臣女,如何能比公主更尊,且他听到了母女二人的争执,见苏皇后处处偏袒娘家,如何能容。
难怪崇熙帝突然在议政殿夸赞大公主,以前也没听说他有多喜欢大公主,这是因为他发现大公主与苏家、苏皇后根本不是一条心,既然大公主得依仗父祖的疼爱才能生活,他不在乎给予大公主一份父爱。
说到底,崇熙帝对苏家的防备从来没有减弱过,而这次的事件,大公主与苏皇后绝裂,大公主亦不可能再与苏家亲近,这样没有娘族依仗,亦无亲娘疼爱的大公主,反倒入了崇熙帝的眼,就像崇熙帝一直疼爱大皇子一般。
苏逊的脸通红,他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老国公更觉无颜面对。
苏晴道:“既然老国公望我伸出援手,我……便说上两句,苏家已犯大忌,只要不与皇家结亲,不生野心,能保平安。我生于民间,虽得祖父指点学问,多读了几本书,到底学不来那些勾心斗角,我便直言了。”
老国公揖手,以示自己理解。
“老国公,西北大旱,无数百姓眼看今岁颗粒无收,朝廷要拨赈灾款,苏家家业有多少来路不明,老国公心里有数。”
苏晴当即比划了两根指头。
苏逊惊呼一声:“二百万两白银?”
老国公蹙着眉头。
苏晴摇头,将两根手指头翻了又翻。
苏逊又道:“四百万两……这……这……”这也太多了。
苏晴苦笑,“这可是保守数字,要保爵位、保苏家与前程,必须得舍钱保命。现在的父皇不是昔日的父皇,你们苏家有多少家业,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普天之下,只有父皇想不想知道,而没有他不能知道的事。路,我替你们苏家指出来了,要怎么做,如何做,你们好自为之。”
四百万两,这是要苏家砸锅卖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