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儿笑,父亲不晓大郡主的性情,怕她恼怒,会出手将知情人灭口。
苏晴猜中,上一世,她因丁舅母到王庄大闹,拒绝乔六婆的好意,被丁舅母塞往前往马家的轿子里,握着簪子在脸颊上划了两下,自毁容貌,待入得马府,马员外一看她脸上血淋淋,当即将她降为奴婢。
她根本没有机会挣扎,这一世因抢占先机,入县衙告状,再自报身份,故意道破苏林、丁满坛的名讳。
就如她猜测的一样,这个时候,东宫的姑姑、侍卫,苏家有人来了蜀省,就为了寻她。
前世时,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李翠芳讨走紫檀木寄名锁,必是知晓她的身世,借着寄名锁冒充于她,只是兰姑姑与苏氏都没全信,才会有了后来,太子妃苏氏收李翠芳为义女。在太子宇文雍登基之后,赐封李翠芳为‘文藉县主’。
文藉,音同慰藉,李翠芳隐瞒了她还活着的真相,到头来,也不过是旁人的影子,是宇文雍给结发妻子一份慰藉,希望李翠芳能解苏氏的思女之痛。
李翠芳做了太子妃苏氏的义女,以李家女的身份嫁给周倩儿的族兄、周家大房世子周勖。待苏氏后来知晓真相,却未如苏晴预想的赐死李翠芳,而大哥宇文显彻查宇文晴身份真相,发现正如他梦中所见,李翠芳欺君罔上,果决地将此事告诉苏氏。
成为太后的苏氏听说新君也做了一样的梦,认定世间有鬼魂,方才赐死李翠芳,任由新帝灭了李氏满门。
苏氏身上还有许多的不合理处,比如她在自己的丈夫驾崩后养面首,再比如他知道苏迦同样养了面首却未加阻止,甚至还接受了苏迦送来的美人。
这对姑侄的性情相似,就连许多时候的为人处事都颇是雷同。
苏晴既渴望真情,虽未回皇家,却对苏氏生出三分戒备。如果在苏氏与广平王宇文显之间选择相信一人,她对宇文显的信任多过苏氏。
只是,生于皇家,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侍女进了凉亭,福身道:“禀郡主,兰姑姑说,你该回屋服药。”
周倩儿心情极好,只要能做郡主陪读,别说扮几回丫头,天天扮她都乐意,皇家是君,臣民都是他们的臣子、仆从,服侍皇家郡主这又不是什么耻辱,瞧不起她的,都是嫉妒。
“郡主,臣女扶你回去。”
“倩儿,你与李小姐不必再穿侍女衣服,我以前长于乡野,的确与人做过侍女,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你是堂堂官家嫡女,穿回你原来的衣服罢。”
她不是为自己,是为了东宫的名声。
现下,即便兰姑姑认了她,可兰姑姑只是下人,回到京城,还会有皇家宗室出面再次确认。至于确认的过程,必是繁琐而正式。
父亲母亲因为愧疚,会纵容她,但这份疼爱也是限度的,若是一味地只知索取,不知守护与回报,早晚有一天,也会耗尽父亲的愧疚。待得那时,她就真的没有路可走,与其如此,从一开始就不如踏实做人,把握好分寸。
她在民间长大,她可以谦恭,也可以自卑,但绝不能行事过分。
周倩儿道:“郡主,你瞧今儿臣女也做了丫头……”
郡主以前给人当个使唤丫头,她也当丫头,这样就与郡主是一样的了,也许郡主就不会这般难过。
“我做过服侍人的丫头,我深知其间不易,所以我不想你们也这样,你们原就是官家嫡女,自是娇贵。
倩儿,回到阁楼换了衣裙,不可再以这般模样示人,你爹娘指不定如何心疼。”
周倩儿有些为难,周知县告诉她时,说在郡主离开仁和县之前,她都得扮成丫头服侍郡主,好让郡主消气解恨。
周家有爵位的是长房,而他们只是三房一脉,她的曾祖是周家三老爷,如今到了他们这一辈,又得分支了,他们得从嫡三房变成旁支。
“你先前可信誓旦旦地说,要听我话呢,这才多久你就不听了?你不听我话,我以后再不理你。”苏晴故作气恼。
周小姐还真怕她不理自己,好不容易让嫡郡主待她另眼相看,机会难得,“别,别,郡主,臣女听你的,一定听你的,我回头就换衣服。”
堂堂小姐不做,谁愿意当丫头啊。
周倩儿心下欢喜。
现在脱下侍女服,父母总不能再说道。
若是她们再穿几日侍女服,说不得他日京城就会说她性子刁钻,因为自己做了丫头,便逼着官宦嫡女给自己当丫头。
她虽不在乎名声,但宁可正视过往,也不想累及东宫。
苏晴对李翠芳道:“李小姐,以前我自己都不晓自己的身份,你如何能知?不知者不为过,过往种种昨日逝,今后种种今日生。”
李翠芳福身道:“多谢郡主大人大量。”
她待苏晴,过往真算不上好,苏晴是活契入府,知道她早晚要离开,就连李翠芳身边的大丫头也没少刁难过苏晴。
各家公子、小姐身边的心腹,必是家生子,李翠芳的心腹也是如此。
好事,都是李翠芳与大丫头的;坏事,就推苏晴顶缸。
前世时,李家、李翠芳与她的仇怨已了。
今生是新的开始,她不想再计较,李翠芳早没有机会抢夺寄名锁。
她卖入李家为婢八年,李县丞夫妇待她还算不错,虽然时常被李翠芳训斥、惩罚,还要替做错事的李翠芳抄《女书》、《女德》,被罚不许吃饭、被罚洗一大堆的衣服等,但若未入李家,她在丁庄生活,日子只会比进入李家更为艰辛。
李家欠她的,已偿。
她与李家在今生再无恩怨、瓜葛,往后各走各道。
司马纲、苏逊、兰姑姑等人又遣了人打听苏晴的成长经历,就连苏晴在李家为婢八年,受了那些责罚、打骂、刁难、苦楚,打听得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李翠芳心下五味陈杂,原是她身边的丫头,过去八年,她是训骂、处罚惯了的,如今摇身一变,身份却比她尊贵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