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让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秒啊!这是独属于人的自私。这片刻的安宁却被屋内传来的婴孩的哭闹声一下子就给打破了。
人们瞬间乱作一团,一齐慌忙的朝屋内跑去,眼前的美景远不及屋内的啼哭,这是独属于人的偏爱。
落在最后的三姐踉跄着跟着一块跑,却一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夏目辞下意识的去扶,却没能做到。三姐也没有哭闹,赶忙起身后也顾不得拍去身上的雪,嘴里小声念叨着,“妹妹不哭,姐姐马上就来啦。”小小的身子跑的飞快。
夏目辞看的一时间不由得晃了神,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分明个子不高却始终护在自己身前的姐姐。自己当年怎么没发现呢,说是姐姐,分明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孩子啊。
再次回过神来,三姐的半个身子已经越过了门,一只脚也跨过了门槛,不过再着急最后也没忘了关门。
夏目辞缓步走到窗前,耳朵紧贴着窗户纸,嘴角短暂上扬后又向下弯曲,弯曲程度比之上扬时更甚。
现在被关心的人和后来被“抛弃”的人完全不同,可是,你敢说,那不是我吗?那同样是我啊,只是样貌改变了,身型改变了,甚至说是连心境都改变了。两个不同时期的我站在一块,任谁能相信,两个都是我呢。可是啊,以一个神的视角去重新审视还是孩童时期的我自己,得到的反馈竟是与他人并无二致,也许那不是我。
我现在所悟,是一段人生中无关长短都会有无数个我存在,或以年为单位存在,或以秒为单位存在。并且是毫无规律可言的,或长或短,可能一生不易,也可能在经历某个瞬间,前一秒的我被杀死,身体是不曾改变的,但意识或判若两人,或在保留前者绝大部分意识的前提下,只改变一点点。尽管如此,仍然不再是旧时的我了,是一个新的我自己了。
现在的我自己和十七岁的我自己判若两人,至此我发觉,我的人生虽然短暂,但至少存在两个以上的我。
但此番所悟,仍有不明处。如果想法成立,那又是谁杀死了我自己,又是用了何种方法在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瞬间改变了又似乎一切都没变但确实被改变了。
是神吗?还是我自己?又或是人心作祟?
我不得而知。
值得庆幸的是,一切只是刚刚开始,我还有十七年的时间静静等待,一切都会在无言间被发掘出来。
那些深埋着的一切,早晚都会被世人熟知,那些从一开始就存在,只是未曾被发现,并不是人凭空创造,而是被有心人所察觉到了。
圣人所悟,亦是世间本有之物,与凡人所思并无二致。根本点在于,凡人所思皆为己之私欲,圣人则不然,圣人所悟,为世人,为苍生。
这是大道,大道难悟,非圣人不可悟。丁辞做不了圣人,自然悟不出大道。但,夏目辞所悟,也绝非小道。虽然目前仅有个雏形,但夏目辞坚信着,自己一但悟成,哪怕乾坤已定,亦有扭转乾坤之势。这是自信绝非自负,凡悟道者,都应有天地狭小,不足我指尖辽阔的觉悟。
更别说是夏目辞这样的将死之人,所悟更加通透。
世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夏目辞觉得,这是一句废话,人都要死了,私欲也就没了,人活着的时候,做的坏事也好,说的谎言也罢,都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知道自己要死了,也就没必要再撒谎了,再说了,又骗得了谁呢?谁又在乎呢?
夏目辞收回了注视着窗内的目光,重新审视起自己的内心,愈来愈坚定。院内风雪又起,吹吧,让暴风雪来的更猛烈些吧!既然无人在乎,又何必在乎?
人啊!在弥留之际,才算真正挣脱束缚住己身的枷锁,安享片刻的自由。
“而现在的我还不是自由之身,待我重新站在太阳面前,直视它的光与热,那一刻,我才是自由的。”夏目辞如是说。
转身离开院子,却又不知去往何处。雪也不大,漫步在雪中的夏目辞漫无目的的走着,兜兜转转,最终在一处竹亭前停下。抬头看去,亭前赫然写着风雪亭的字样。笔法肆意洒脱,而这竹亭也无愧于风雪亭的称号,哪怕风雪再大也没有掩盖住它分毫。
建此亭的目的是供游人歇脚,供村民赏景,不过已有一段时日无人来此了,也就无人修缮,自然也不免带着几分荒凉意味。自大雪封山起,便再无游人途径此处歇脚,无村民驻足此地赏景。
倒不是无美景可赏,此时可是正值风雪时节,雪景更是美的不能再美,但村民却是恨极了这雪,恨它愈下愈大,不知道收敛,以至于封了出路,更是险些断了生路,这叫人怎能不恨?
夏目辞望着眼前的竹亭失了神,过往的回忆重新翻涌浮现,这竹亭她熟悉,第一次来不是家人领着来的,是村长先生带她来的,那时她才三岁,看不懂眼前的美景。她就问啊,“这有什么可看的,这花啊,树啊,不是哪里都有吗?”
童言无忌,村长先生被她的天真话语逗笑了,摸着她的脑袋笑着说,“阿辞说的对,眼前的景色随处可见,但有心人赏的不是眼前景,而是心上人。”
“心上人?那是什么,阿辞不懂。”
“心上人啊,等阿辞长大,自然就懂了。”
“那每个人都会有心上人吗?”
“会的,每个人都会有的。”
“那村长先生的心上人在哪里?”
“我的心上人啊,在这里呢。”村长先生的手指着自己的心,一脸认真的说道。
年幼的夏目辞仔细的打量着村长先生手指的位置,却什么也看不见。
风吹动了树叶沙沙作响,而那风中四散飘零的花瓣,把记忆从过往带回了现实。
眼前景是当年景,眼前人却非当年人。
在夏目辞感伤之际,亭外有一身影正踱步而来,仔细一看,正是村长先生。
只见村长先生单手执一番伞来到风雪亭前不曾有丝毫逗留,遂径直来到亭内,不曾收伞。距离夏目辞所站立的位置也不过两步之余,夏目辞看着眼前的男子此时的双眼正擎着热泪,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雪景不曾移开片刻。
这样的村长先生在夏目辞的记忆当中是从未有过的,此时的夏目辞也是退到一旁去打量着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一如她三岁那年一样。
只见村长先生握着番伞的那只手越发的用力,嘴角也跟着用力,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勇气说出口,内心十分煎熬。
看着村长先生这怪异的表现,夏目辞越发对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又过了一会儿,村长先生像是鼓足勇气般刚欲张口,却被突然袭来的一股满是莫名寒意的风雪打断,就连手执的番伞也被吹落在地。
在这股寒意到来之前,退居一旁的夏目辞就捕捉到了,但寒意太弱,就当是无常的天气,并没有在意。
而在被那股寒意打断的村长先生不怒反喜,对着眼前的风雪喊到,“我知道是你,我来见你了,你也来见见我好吗?哪怕就一次,我有话想对你说。可以吗?”
“可以哦。”风雪终于给予了回应,三个字回荡在竹亭四周,声音空灵且纯粹,似是一个未谙世事的少女略带俏皮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