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随着端坐在床头的剪影带着痛苦倒下,屋子里的其余四人瞬间慌作一团时,这场短暂的人生话剧方才正式拉开了序幕。
看到这,夏目辞想凑近些,才敢向前迈出几步。在踏入院子前刚好与彼端破门而出的高大身影短暂的擦肩而过。
只是瞬间便看清了来者的容颜,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慌失措,想来定是有极其重要之事才能令他连御寒的衣物都来不及带上就毫不犹豫的冲进风雪天。
“是父亲。”夏目辞一眼便认了出来,哪怕已时隔百年。再回头看去,身影早已被风雪所掩盖,消失在无边的夜色当中。
答案呼之欲出,此时夏目辞已来到窗前,借着身旁半掩的门,看到了屋内的景象。三个身影守在床边不知所措,唯一的剪影依旧看不清楚,但能听到她痛苦的呻吟,也能看到她扭曲的姿势。
夏目辞也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没过多久,身后传来一声声急促的呼吸声,脚步声则很小,都被厚厚的雪地带了去。
夏目辞再次回头看去,率先看到了来自火把的微弱火光,这点光热在这风雪的世界算不得什么,但就是这微弱的光芒却给她的家带来了巨大的希望。
然后便是步履艰辛的人群,为首的是衣衫单薄的父亲,身侧单手举着火把的年轻书生模样的人是通晓天命的村长先生,二人身后的老婆婆是父亲请来的稳婆,再往后的几个年轻小伙都是自发跟来的,都是善良的孩子,想着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夏目辞在亲眼见到这一幕时,改变了当时的说法,自己不是被那年的风雪带来的,而是被这不起眼的火炬带来的。那年的风雪拼了命的想带走自己,却被这世间唯一的光留了下来。
夏目辞盯着那火光出了神,无论风雪再大,却总是无法完全熄灭它,夏目辞突然起了想灭掉它的念头,并且真的这样去做了。
原因很简单,夏目辞始终认为自己的出生先是害死了母亲,后来又害的整个村子和小镇覆灭。现在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改变这一切,杀一人而救苍生的典故不在少数。
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切的夏目辞下一秒便出现在火炬前,望着眼前微弱的火光,抬手就要熄灭它,可手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就被无情的灼烧了,一股久违的灼热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夏目辞赶忙松开了握住火焰的手。
还在赶路的村长先生突然望向手中的火把,微弱的火焰在风雪中摇曳着,但先生毕竟是先生,能明显感觉到先前的火光有过一瞬的停滞,是来自其它因素的干扰,而非是风雪所致。
村长先生停下了脚步,身前的父亲很是着急,但也不敢催促,因为村长先生年龄虽小,但本事大的很,村里的人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三岁儿童无一不敢不敬。他若停留,必有缘由。
村长先生伸出手朝前方摸索了几下,只接到了几瓣雪花,高度上刚好穿过了立于身前的夏目辞的眼睛。似有所感,遂伸手向怀中摸去,片刻后掏出了三枚铜钱,嘴里念叨,“我与你打个赌如何?待会我会将这三枚铜钱一齐抛出,待落入掌心时,若是三枚皆为正,便算我赢,其余算你赢,如何?”
见没有回应,村长先生笑道:“既然风雪不语,那我便当你是答应了,先说好,你我谁都不许赖账。敬神如神在,我若赢了,答应我,旁观就好。我若输了,这火把我替你来灭。”
话落,村长先生不顾旁人的眼光,抬手就将三枚铜钱一齐抛出,在满天的风雪之中不停的翻转着。其余几人连同夏目辞在内都把目光放在了空中的三枚铜钱上。唯有村长先生微笑不语,片刻后稳稳将其接住,自信摊开手掌,三枚铜钱皆是正面朝上,随后自顾自的走开了。身侧的父亲和身后的几人随即跟上,只留夏目辞一人愣在原地,她输了。
走在最前面的村长先生眼角流出一道明显的血迹,但很快就被村长先生用手接住了几枚雪花不动声色的给擦拭掉了。心里想着,这风雪那么大,能掩盖的事情简直是太多太多了。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愣在原地的夏目辞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了,就不再勉强自己,老老实实做一个旁观者吧。遂心念一动,重新回到了熟悉的院子里,只等待了一会儿,便看到村长先生几人的身影穿过风雪来到了院子前。
父亲更是不顾自己的身体径直推门而入,直接来到了床边,在确认一切安好,自己尚未来迟后,便是松了口气,退至角落休息,将空间留给了稳婆。村长先生则是同样来到角落单独给父亲占卜了一卦,告诉他今夜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担心。
听到村长先生都这样说了,父亲一颗悬着的心也就终于是放下了,十几分钟过去,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长空,甚至在某个瞬间盖过了风雪的呼啸声。屋子里所有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欢呼声是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在庆祝这个生命的诞生,父亲自角落里站起,对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道谢,最后来到床边,紧张的看向床上躺着的两个身影,一大一小,但更多的目光都放在了大的那个身上。眼里满是温柔,但身体却像只苍蝇一样只会用搓手来缓解紧张,窗外的夏目辞看到这一幕也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还是这样,也难怪,毕竟是个只会打铁铸刀的粗人,真不知道母亲当年是怎样看上你的。”夏目辞笑着笑着就哭出声来,“你不知道吗?母亲现在很想很想听你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好,别跟个木头一样,真是的。”
夏目辞越想越委屈,哭声也是愈来愈大,情绪逐渐影响到了这个世界,在情绪抵达临界点时,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夏目辞的身体里倾泻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冻结了这片空间。
一瞬间风雪都静止了,夏目辞的身体也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个子变高了,头发也变长了,身体同样不再透明了,手可以轻易抓住空中停滞的雪花。感受掌心传来的冰冷,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觉自己变回了一个人,不再是一个神了,是一个谁都看得到的普通人。
下一秒,夏目辞推门而入,屋内的人同样静止着,但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笑容是一致的。他们都在为我的出生感到由衷的高兴,我的出生在他们眼里不是一个错误。
夏目辞越过人群,径直来到床前,忽视了床边的父亲和床上的还小的我自己,眼含热泪的看向另一个温柔的个体,此刻在夏目辞的眼里她不再是一个看不清的剪影。是一个有着无比温柔的灵魂的实体。
她长的真的好美好美,是天底下最美的晚霞和花朵都无法比拟的存在。
“我终于看清你的脸了,在坚持了整整两百年后的今天,两百年的孤独带不走我的灵魂,因为我还未曾与你相遇。”夏目辞抱着床上的母亲失声痛哭,诉说着自己的痛楚与委屈。虽然得不到回应,但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