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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承诺(1 / 1)


心芽远嫁帝翎,这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南华与帝翎两国联婚这是多么可喜可贺的大事,南华国普天同庆,皇宫举办三天三夜的宴席,所有皇亲国戚、朝廷重臣都要出席,而身为嵬王的符胤也不例外。这也是符胤有史以来让她等得最久的一次。

窗外杏花悄然落下,虽说她的活动范围仅只这个符胤寝居所属的东院,但自从心芽远嫁、符胤进宫以后,她总觉得这个偌大的嵬王府给她一种莫名的孤寂。

有时候懂得太多也是一件很烦恼的事,当她懂得爱人、懂得被爱、懂得一切快乐和忧伤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当初那只只懂得以人作为食粮的妖兽,回不去只有一个人默默承受孤单的日子。

她终于意识到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无论是人还是世上任何一样生灵,只要一有了习惯就再也改不掉。因此,她早就习惯了有符胤的日子、有符胤的陪伴。

这一次,他去得太久了。除了日常所需的一切以外,她就只是坐在窗前数落花,这枝头上的杏花落下了多少朵,她就想了符胤多少次,她还真的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他、念着他啊。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很傻,可是傻一点又有

什么关系?

心芽临走前曾对她说,一定要让符胤幸福。可是她觉得一直都是符胤在让她感觉幸福,她自己反而什么都没做过。

但若是符胤认为她傻气的举动和她经常让人哭笑不得的行为能令他感到开心,那她再傻一点又何妨?

"咿呀"一声,门板被推开,窗外落花又应声落下了几朵,她倏地站了起来。

又是来为她沐浴更衣的婢女吗?这两日她总是无由来的神经紧绷。她不大喜欢陌生人,但心芽走后总得有人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于是符胤便找了几个东院里比较手巧的丫鬟来照料她的一切。

"鹿铃姑娘,我们来帮你沐浴了。"

陌生的嗓,陌生的脚步声,陌生的气息……充斥着她的感官,她不由得愣愣地后退了一步。

"你们……是谁?"好陌生的面孔,不是之前来照顾她的丫鬟。

带头之人轻声笑道:"奴婢是珠儿、芳儿和圆儿,之前来照顾您的几个丫头今儿个都抽不出空来,今天便由我们来帮您沐浴更衣。"

"是……这样吗?"她圆瞠着眸,将信将疑,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那三个婢女看她的眼神好奇怪,不过又有哪个婢女在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眼神是不奇怪的呢?

人类的世界很奇怪,举凡稍微富有一点的人家出入家门、生活起居都有下人伺候着,更别提符胤这种皇亲国戚了。

以往帮符胤做沐浴更衣这种琐碎事的都是下人,可她自从学会以后倒跟婢女抢着做。她说不要让别的女子瞧见他的身子,他却笑着说她是个小醋坛子,却常常洗到一半就直接把她拖入浴桶中与他共浴。

其实她是不需要别人伺候的,毕竟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鹿铃。可是由长尾变成的发太长,她自己还无法打理。心芽走了以后就更加没有人为她打理了,因此符胤才找来婢女帮忙照顾她。

珠儿的动作非常利落,几下就脱光了她身上的衣裳,芳儿和圆儿则是往浴桶里放香料、试水温。那是铃兰花的香料,只是铃兰花的花香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让她越发不安起来。

她们把她抱了起来,放进浴桶里。但在抱起她的瞬间珠儿脸上显然闪过那么一抹错愕的情绪。

她太轻了,像羽毛一样,通常需要两个婢女才能抱起来的身子却只需一个人就能轻易抱起,实在有点太令人匪夷所思。

三名婢女互看一眼,眼神越发诡异起来。她们挪动脚步,一人站到她面前却按住她的头,一人站在她右侧却按住她的肩,一人站在她身后,似乎握住了她颇长的头发。

"你们﹣-"她才刚开口,面前的珠儿却把她的头往水里压了下去,她的呜咽全部化成水中泡沫浮现在浴桶里。

她们到底想做什么?她是不会因为这样就死去的,可是不能呼吸胸口有点疼,被扯住的头发好痛。她们这么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到底是为了什么?

虽然头被珠儿狠狠地压在水里,整个身子几乎都被她们压制住,但她们的话语仍清晰地传入她耳里,非常的凶狠,也非常的讽刺。

"我还以为是怎么样一个狐媚女子,没想到居然是个乳臭未干的野丫头!"

"要出身没出身,要本事没本事,就长着这么一张对谁都无害的脸,有什么资格跟咱们夫人抢王爷?"

"哼,贱丫头,死吧!"

夫人?是说符胤那位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们是为了那位夫人才要这样对待她?

可是她……根本不认识她啊,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她……她又怎么会得罪那位夫人呢?……好难过,她必须要运用妖力才能维持自己在水中的呼吸,或许是……变成蛊雕?

不,不行,她不是妖,不是啊,她不要变成那样……意识,渐渐模糊了。

"这丫头死了吗?"有人扯着她的发,把她拉离水中。

"天啊,都在水里不呼吸浸了快一刻钟了,怎么还没死?"

"要不还是直接用刀把她杀了?"

"你疯了?当然不…"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怒喝震慑一屋子的人,连同意识已经模糊的鹿铃也禁不住全身倏地一颤。

"王爷!"三名婢女脚下一软,吓得跪了下去。

王爷不是到宫里去了明天才回来吗?怎么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符胤?是符胤回来了?"符胤……符……胤……"有些泛白的唇一张一合,发出微弱的呼唤。

符胤眉峰紧蹙,走过去踹开挡在浴桶前的三名婢女,不顾鹿铃的身子是否湿透还滴着水珠,把她接进怀里,又急又慌地问道:"铃儿,铃儿?你怎么样?"他用手轻拍着她苍白的脸颊,无比的心疼。

"咳、咳咳咳……我没事……"

她咳出声来,苍白的脸色因为他怀里的温暖恢复了些,微微睁眸,极为无力地抓住他的衣襟。

"你……别杀、别杀她们,好、好吗?咳……"

"你…"她被人欺负成这样还有心思管别人的死活?他又恼又气,把目光转向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瑟瑟发抖的三名罪魁祸首。

"抬起头来回话,你们是哪个院子的丫头?!"

他没有见过她们,在他院子里的下人他不可能不记得她们的脸。

珠儿看了另外两名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直在掉眼泪的丫鬟一眼,颤声说道:"回、回王爷的话,奴婢是服侍夫人的婢女……"

符胤会杀了她们吗?听说上次宝儿帮那个丫头梳头的时候弄疼了她,符胤二话不说就砍了她的双手、扯下她半边头皮,最后把她绑在木桩上,在烈日下暴晒五天而死……

"好!好啊!"符胤扯出一道没有温度的笑容,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方栩秀的人可真了不起,居然敢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方栩秀实在欺人太甚,不知到底是谁泄露了鹿铃的秘密,他才刚除去宰相就被她发现了鹿铃。有好几次他刚回到府里来都差点被她拦住,她那娇蛮的性格实在让他痛恨至极。他都还没对她动手她就已经敢叫人这样对待他的鹿铃?

腰间长剑飞快地出鞘,"锵"的一声钉在三名婢女面前不到半寸的地方。

"王爷饶命!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三名婢女哭成一团,除了珠儿以外其他两名早已蜷缩着身子,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但珠儿的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脸上一片惨白,只能与她们一起求饶。

"符胤……"鹿铃向他伸出手,却被他一把握住。

符胤闭了闭眸,狠瞪向她们,朝她们吼道:"滚!别再让我看见你们!外头的人也给我听着,以后谁再敢让方栩秀和她的人踏进东院半步,我就要了你们的命!"他朝门口一指,"滚!现在、马上!"

三名婢女走后,他喘着气,亲自动手为她洗干净身子,然后把她从浴桶里抱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擦干她的身子、她的发。

最后帮她穿上衣裳,怒火因为方才的事儿久久无法平复,纳闷与压抑的情感充满胸臆。

"你为什么不变成蛊雕?只要你变成蛊雕谁也伤不了你!"他怒极,忽然无法抑制地对着她低声咆哮。

他曾想要自私地用自己的方法留住她,他曾想自私地禁锢她属于妖的一切,当他看到她这样被人欺凌的时候他就会好恨她,好想像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那样掐着她的脖子。

但他更想恨的是他自己,更想掐死的也是他自己啊!

她把水都咳出来以后有些乏力,眨了眨颇大的小鹿眼,仍有些迷茫,有些哑声地说道:"不是妖,不是蛊雕,我是符胤的鹿铃,只是符胤的鹿铃,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不是吗?"

不是吗?不是吗!他浑身蓦地一颤。是啊,那是他跟她说的!他灌注她错误的概念,给了她错误的一切,是不是他从头到尾都错了?

越是想保护她就越容易让她受到伤害,别人在折磨她的同时也是在折磨着他啊!。

那天晚上真的该掐断她的脖子,或是真的该让她杀死自己,不然就不会有现在如此深爱又深恨的时候。

深爱她,却深恨自己。

他是个自私的人,因为太自私了,所以痛苦。要放手呢?还是不放?

拳头紧紧地握起,把她狠狠地拥入怀里。如果可以,真的宁愿直接把她融入自己骨血里算了,那样起码不用担心她会受到伤害,更加不怕她会离开自己。

"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了。这是第二次,但是我保证也是最后一次了。"他重重一叹,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交到她手里。"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就绝对没有人可以把你从我身边带离,绝对!"他立下重誓,坚定地承诺。

"符胤,这是什么?"

"我的令牌。"

入手的令牌很重,在听见他的话语的时候就更重了。

"它能够直接调动皇城中我的三千兵马。当然,这面令牌就等于是我本人,府中的任何人以及那三千兵马全部都任你差遣。"他再取出一个卷轴,同样交到她手里:"这是这次交战之地萝关的山川地势图,也是这次的战策,一式两份,一份在军师手中,一份在我这里。我把它连同令牌一起交给你,记住要小心收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危险,那就按照地图上所标示的地点来找我,知道吗?"

"嗯。"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等我回来,这次我要你名正言顺地留在我身边。"

正因为那天晚上,在雪白铃兰花纷飞的林子里,符胤没有杀蛊雕,蛊雕也没有杀符胤,因此蛊雕才会变成鹿铃留在他身边。

他最深爱的鹿铃。

他绝对不能失去的鹿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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