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翎国翎京馆为供各国使者落脚之处的行馆,这次受皇上钦点出使帝翎的符胤也同样被安顿在此。
翎京馆园林建筑小巧精致,所选用的都是极其淡雅素净的色彩,但每一处楼台建筑布局设计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完全不失华贵与大方,恰恰正是帝翎国一贯的风格。
符胤贵为南华国骑大将军,又曾出兵帝翎,说实话他真的不适合担当使节一职,但帝翎国君亲自点名要他前来商议要事,他也只得遵从旨意前来。
翎京馆最大的院落内,符胤正悠闲地躺在草地上看兵书,若不是为了等帝翎国君传召,他早就带着鹿铃到街上去闲逛,好好享受这个得来不易的假期。
可怎奈,慕容孝那家伙仿佛无事人一般对他不闻不问,把他丢在翎京馆好几天都没有传召,实在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意欲为何。
而鹿铃此时却在一旁追着一只紫色的金凤蝶,还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妖兽扑蝴蝶,这个景象还真的难得一见啊。
符胤笑着摇了摇头,对那只刚刚因为抓蝴蝶而扑倒在草地上的笨妖兽喊道:"铃儿,过来。"
"蝴蝶……"她着红艳艳的唇,跺了跺脚,回头看了他一眼,再次转身去扑那只金凤蝶。
唉,看来她抓不到那只蝴蝶是绝对不肯理会他的。符胤无奈失笑,瞥见身旁有方才下人拿过来给她解馋的那盘桂花糖,取了一颗用指弹了出去,"嗖"的一声直打在她拼命追赶的紫色金凤蝶身上。
"呀……"被桂花糖打落的蝴蝶恰恰落在她摊开的掌心之中,用力扑打了几下翅膀,仍未死去,还在她手中挣扎。她满脸欢喜地拿着蝴蝶,终于肯跑回他身边,“符胤,符胤,蝴蝶!”
"我看到了。"那根本就是他看不惯她对﹣只蝴蝶居然比对他还感兴趣,所以才替她打落的好不好?真没想到他嵬王符胤也会有跟一只蝴蝶争风吃醋的一天,实在让人觉得可笑了。"不许吃。"看见她低头想要用舌头去舔的动作,符胤又爱又怜地急忙伸手扣住她的下巴。
鹿铃抬头瞅着他,单纯的小鹿眼写满不解。随即她把蝴蝶递到他面前:"符胤吃。"
符胤不许她杀生,不许她吃没煮过还沾着鲜血的食物,可漂亮的蝴蝶不会流血啊,而且这只金凤蝶颜色好漂亮,跟平常那些花花绿绿的糕点差不多,只是体积和分量比较小……"笨丫头。"他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把她手里的金凤蝶拿了过来:"我还以为你扑了这么久想要做什么,原来是想吃它。"
她说过他的杀戮之气太重,平常少有飞虫走兽愿意在嵬王府停留,因此她当初才会选择在那里躲避天兵的追捕。自然,嵬王府也是不会有蝴蝶的,因此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颜色漂亮又会飞来飞去的昆虫。
"不能吃的吗?"她猛地点头,还不忘附上一句。
"这是昆虫,当然不能吃。不是所有看起来漂亮精致的东西都能拿来吃的。"他叹息。
"哦……"她好沮丧地垂下头片刻,然后突然很没良心的不管那只蝴蝶的死活,直接把它从符胤掌心挥开,偎进他怀里:"符胤不要讨厌鹿铃。"
原来她也懂得吃醋?只是……符胤一阵好笑:"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她的名字是他给的,他给了她名字,给了她非妖的身份,往后他还会给她更多。只是相对的,他向她索要回来的也会越来越多,不只是她的身子,她的心,还有她对他的温柔,她能给予他的一切。
不得不承认,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并不在乎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够好,自从鹿铃出现以后,自从从她身上得到他想要的以后,他开始变得贪得无厌不知赝足,他开始想要侵占、夺取那一份他渴望的感情与温柔。
这种感情就连对与自己同一母胎出生的心芽也是从未有过的,他想或许这就是爱吧。
让人痛恨的嵬王符胤竟然爱上了一只妖兽,这可真是连他自己也不曾想象过的啊。
鹿铃在他怀里抬头觑着他,像小猫一样蹭着:"因为我笨。"
"你也知道你笨啊?"这一句不是责备,而是宠溺。
明明本身就是一只无所不能的妖兽,可居然用了好几个月才学会说话,才能把话说得完整不再停滞,不是笨那是什么?可是他爱的就是这样的她啊,很笨,没有半点心机,却对他全心全意的付出。
"我会学,很努力,很努力学。"学说话,学穿衣,学会人类的一切。泛着亮光且无比澄澈的眼眨了眨,深深地看进他眼里:"不是妻子,也能陪符胤一辈子。"她仰起头,红艳艳的唇轻轻扫过他的唇。
"你﹣-"符胤重重一怔,他真的什么话都无法说出来了。此时无论用什么言语都无法表达他被重重震撼着的心。
"从来都没有人会给蛊雕取名字,所以喜欢符胤。从来都没有人会称赞蛊雕漂亮,所以喜欢符胤。从来都没有人会愿意亲近蛊雕,所以喜欢符胤。从来都没有人这样疼着、宠着蛊雕,所以喜欢符胤,所以想要陪符胤一辈子。"她每说一句就亲吻他的唇一下,说到最后,她的脸已经因为止不住的羞赧而变得通红。
符胤则是看得、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却是一脸玩味地调侃她:"原来我的铃儿也是这么大胆直接的啊,我还以为只是个生嫩嫩的小娃娃呢。"
"符胤,不要,会有人……"她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不是因为说了那些话,更不是因为亲了他,而是因为他的手已经探入她的裙底。
隔天一早符胤被帝翎国君传召,临走前对鹿铃千叮万嘱绝对不能一个人外出。
"乖乖在行馆等我回来……"瞥见她满脸的委屈,好不容易从嵬王府出来却要待在这个帝翎国京师的小小行馆里,确实是有够委屈她的。符胤抚了抚下颚,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头,"晚上回来给你带栗子。嗯……明天我再带你出去街上玩,好不好?"
原本垂得低低的小脑袋蓦地抬起来,没施半点"那么,我走了。"拨开她额前的刘海,在她额上亲吻了一下,符胤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走向派来接他进宫的马车。
脂粉的洁白小脸上写满期待:"好!"
"符胤,要早点回来哦,鹿铃会很乖很乖……"明知道他这一去不到天色全黑也回不来,但她仍朝着远去的马车喃喃低语,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提着裙子,踩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小跑进入行馆内。
这时,两道身影从门口右侧石狮像后走了出来,其中一人锦衣黄袍,手持折扇,是名容姿文雅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他望了望载着符胤的马车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鹿铃进去的翎京馆大门口,"唰"的一声合上折扇,抵在唇边。
"主子,怎么了?"身旁作小厮打扮的男子忙鞠身问道。
锦袍公子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连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我没事,我没事,只是没料到能看到那位嵬王如此人性化的一面。哎呀,这真是、这真是……"他捂着额、摇着头,笑得连肩膀都一抖一抖的。他朝身旁的小厮摆摆手:"好了,我们进去吧,不然就真的赶不上回宫的时间让那位'凶残成性'的嵬王白跑一趟了。"
"是,主子。"看着自家主子走进翎京馆,他连忙跟了上去。
可自家主子以袖掩嘴,一边走一边不住发抖的背影,那分明就是还在笑啊。不过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鹿铃前脚才踏进翎京馆,后脚一位锦袍公子就跟了进来,还好恶劣地故意拦住她的去路。
"好美丽的姑娘,特别是那双会说话似的楚楚动人的眼睛。匀朔,你说是不是啊?"他用手中折扇托起鹿铃的下颚,强迫她直视自己。
"主子……"被点到名的匀朔本想默然,但又不忍扫他的兴。不过他有点不太认同自家主子调戏姑娘家的行为,而且还是跟嵬王符胤关系密切的姑娘,他这不是找死吗?匀朔被他的举动弄出一身汗。
"你是谁?"鹿铃毫不畏惧地迎上他不怀疑好意的目光,眼里充满不解与些许厌恶。她不喜欢面前这名男子,他的眼睛太过邪气,也不喜欢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他身上那股娇贵且极重的脂粉味让人感觉非常不自然。
"真有趣……"锦袍公子轻轻一笑,伸出戴着玉指环的手想要触摸她白皙如玉的脸颊,却被一只从旁边伸出来的纤纤玉手给打掉。"哦?"他并没有因这忽如其来的无礼举动而震怒,反而对来人露出极为勾人心魄的笑意。
"别用你的手碰她,她可是符胤的宝贝。"来人正是心芽。她的脸上也是充满厌恶的神情,赶紧把鹿铃塞到身后,举止充满浓烈的保护意味。"慕容孝,你让我兄长到皇宫等你,你自个儿反而闲晃到翎京馆来,莫不是昨夜又夜宿花楼,与花娘厮混混到脑袋糊涂了?"
"十二公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疾言厉色啊。"被称为慕容孝的锦袍公子打开折扇,自命风流地扇起风来,举手投足之间都摆脱不了富家公子该有的纨绔子弟形象。
心芽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十二公主这个称呼就免了,只怕就算是我们南华圣君亲临你也不见得会把他放在眼里。说吧,你到里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眼前这位慕容孝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派人把符胤接走的帝翎国君。
慕容孝伸出一指在她面前摇了摇,嘴边含着淡淡的笑意:"符姑娘说笑了,我的来意不是一直以来都非常明确的吗?我多年来一直诚心向南华圣君提出迎娶贵国十二公主的请求,奈何这一求便求了十多年,至今都仍未得佳人点头同意啊。"
"那你便去向我们南华圣君要我国的十二公主吧!"心芽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言语间充满讽刺的意味。
她自小与慕容孝订有婚约,但慕容孝这人为人风流成性,自她懂事以来一直都不肯承认这门婚事,为此还曾与她的皇帝老爹大闹了好几次。
后来是符胤出面替她说话,向皇帝老爹承诺放弃帝位终生替他的弟弟符锐守住南华国的江山,以换取她的婚嫁自由。
因为符胤与她是同一母胎出生的,他自然是站在她这边,很多时候都会先为她这个亲妹着想,因此这些年来她多少觉得有些亏欠了他。
"心芽……要嫁给这个人吗?"鹿铃扯了扯她的衣袖,怯怯地看着她。
这个人好像来头好大,她是第一次见到心芽这样不开心。
她当然知道凡间所谓嫁娶的意思,可帝翎国好远哦,假若心芽真的嫁到这里来,那她以后就很难很难才能见到她了。
而且这个叫慕容孝的人她很不喜欢,她真的不想心芽嫁给他。
心芽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没事的。"她又对慕容孝说道:"帝翎国君后宫佳丽三千,又岂会缺少区区一个符心芽?这份恩宠与厚爱,心芽心领了。"
"你……"他也很想去跟符锐那小子要一个十二公主啊,可哪里去要啊?慕容孝闭了闭眸:"是吗。当年因为你一时的任性,符胤失去了原本就属于他的帝位,事后你虽然放弃皇宫锦衣玉食的生活住进嵬王府与你的兄长同甘共苦,你们兄妹情深还真是令人无限感动。可,你以为那样就能够弥补符胤失去的一切了吗?如今南华与玄刃两国交战在即,面对玄刃国那二千所向披靡的精骑,你认为符胤的胜算是多少?"
符胤为她这个妹妹做了多少她当然知道得比谁都要清楚,可她就是不想嫁给慕容孝!
她听见自己用好干涩的声音颤抖着,这么对他说:"君主如若无事,便请回吧。"
"只要你应允这门亲事,我便派兵相助符胤。你……好好想想吧!"慕容孝重重一叹,最后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匀朔忙追了出去,直至追到门外,他才敢开口问道:"主子,您为何不把那位姑娘的事情说给十二……符姑娘听?"
别看这位帝翎国君有时候过度荒唐,他可是深藏不露的神机妙算啊!
慕容孝满腹心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那是符胤的事,与我无关。"
那是天意,谁也无法改变的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