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科的病房外,李丛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许久。
他眼眸低垂,两手紧握起拳抵着眉心处揉搓着,他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去看望生命垂危的父亲。
许清欢体力不支只能靠在椅背上。她没有催促他,一直耐心的等着,多年的情结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开的,李丛能走到这儿来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医护人员进进出出的给李明显清理着呕吐物,李丛的心揪在了一起,他站起身来又坐了回去看了身边的许清欢,想要从她那儿得到些勇气。
“走,我陪你进去。”清欢戴上口罩,用温热的手拉起李丛。
李丛还是犹豫着摇了摇头。
许清欢放开他的手,扶着墙壁站了起来靠在墙上,“李伯伯一定很辛苦,我去看看他。”她没有劝解也没有一句责怪的话。
护士走出病房后,许清欢用力推开房门,她又回头看了李丛一眼,然后笑了笑迈开了沉重的步子。
也许李丛于心不忍,也许她的笑给了他部分勇气,李丛站起身扶着许清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病室。
“李董,李丛来看您了。”许清欢走在前面最先开了口。
刚做完透析的李明显很虚弱,但看到儿子站在自己面前,他又略显现的有些兴奋。
“坐……那有凳子。哦不,坐沙发上吧,那会……更舒适一些。”一个生命垂危的父亲,每个字里都饱含着一份对儿子的关爱。
清欢把李丛拉到了病床边,“跟伯伯好好聊聊,我先出去。”李丛没有说话,他始终紧握着许清欢的手。
“许主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陪着丛丛吧,他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李明显试了试想要坐起来,因为胳膊用上不力又躺了下去。
许清欢本能的去扶他,被李丛拉到了一边,“我来”。
他慢慢摇起病床又把枕头放在父亲身后,只是李丛的眼神始终飘向别处,他不敢看父亲一眼,唯恐再激起心中的仇恨。
“丛丛,谢谢你来看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对不起!都是爸爸错了,当初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让你一个人孤单这么久……”
李明显忏悔似的说着。他眼睛里闪现了泪花。不知道多少年了,从未流过一滴眼泪,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撼动他。
李丛并没有因他几句道歉而释怀,他无动于衷,像高岗的松一样一动不动的耸立在那里。
小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爸妈吵得天翻地覆,他就呆呆的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清欢轻轻握起李丛的手,把他的手放在了李明显的手心里。
她还在发烧,手心汗津津的,而爸爸的手冰凉,一热一凉触动了他心底里深埋下的孤单。
李丛整个人一颤,他用力的握了一下父亲的手,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有了温情。
曾经博傲而视的李明显如今也有了慈眉善目,他伟岸高大的身影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我……爸……”李丛如咿呀学语的婴儿,心口不一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儿子,你什么都不用说,爸爸都明白。”
李明显抵着儿子的额头,这是父与子之间最简单而真切的交流,没有语言的时候才是人最真诚的时刻。
病房里忽然传进来一股浓重的香水味道,许清欢立刻咳嗽起来。
李丛猛然间起身离开李明显身边。
刘爽抱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何时紧跟在她的身后。
“看样子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啊!这是有贵客到了。”
刘爽阴阳怪气把“贵客“两个字着重提高了嗓音。何时有些惧怕李丛,他倒退到墙边没有出声。
“小爽,丛丛是自家人,不是贵客。”李明显略露圣威的样子,他的神情不再像刚才那样平易近人。
“好,知道了,自家人,谁谁都是自家人。”
刘爽重重的把花放在桌子上,扭捏着身子坐到李明显身边不屑的瞟了一眼许清欢问:“要这也是自家人吗?”
李丛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刘爽,“清欢,我们走。”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扶着许清欢走出了李明显的病房。
刘爽也只不过是让嘴巴过过瘾而已,何时却紧紧攥起了拳头。
原先以为李丛不会是他的威胁,现在不一样了,他即然能主动来看望李明显,总有那么一天他也会来争抢荭沅科技。
门诊处跟肿瘤科病室隔着一栋楼,仅这么点的路许清欢跟李丛两人走了有几十分钟。
她走几步就得大喘着气停下来歇息一会儿,身上一直汗津津的,一会冷一会热。
一场感冒又不是什么重症都能虚弱成这个样子,难怪每次跟爸爸聊天,他都会说:“病来如山倒,好好照顾自己。”
想着想着,许清欢忽觉有些委屈,眼睛里又含了泪水。
李丛没带纸巾,想要逗她一乐,轻声问:“要不要我借你衣袖一用?”
她眼含泪水盈笑着回应:“你有没有感觉在陪着一只蜗牛散步!”
得到的回答是:“我想背着蜗牛回病房,又担心她怕同事笑话。”
两人就只是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看着许多人在身旁匆忙而过。
沈默心急如焚的到了医院,找到纪澄所在的科室,护士告诉他纪医生去探望病人了。
他又去了纪澄所负责的病区,看到纪澄跟一护士欢喜的聊着天,那一刻他又显得无比的镇静。
“打你电话关机,现在来干么?”纪澄远远的看见沈默,向他走了过来。
“我来看看豆官,这不刚好遇到了你。”沈默口是心非的强调着自认为高尚的理由。
“看豆官?他不是已经被福利院接走了吗?你……不知道,还是清欢没跟你说?”
“哦,可能是这段时间比较忙,我把这事给忘了。那……许清欢呢,她在哪?”沈默还是一副镇静自若的模样。
纪澄奇怪的盯着沈默,豆官离开医院他不知道,清欢住院他应该也不知道,不然怎么会这么冷静?
“我问你许清欢呢?她在哪?”沈默看着纪澄发呆,又提醒了一句。
“哦!她这会,应该陪着李丛去看望李董了。”
“看李董了!这么说李丛接纳他的父亲了?”
“没办法啊,他若不去,清欢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吃饭。”纪澄不以为然的一问一答,话语里全是许清欢对李丛的关心。
姜还是老的辣!李明显果然利用了他的占有欲和嫉妒心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认真想来,他说话的也是对的,只有许清欢才能让李丛坐到荭沅董事长的位置上,沈默怅然失落,他倦怠的神情里携带着迟疑和迷茫。
他踌躇、思索、权衡……最终选择对所爱的人漠然置之。
既然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以后只能悄悄的站在她的身后,这样既成全了李明显也成就了李丛。
“哦!那我走了。”沈默半晌才回过神来。
“沈默,你不是来看清欢的吗?”
“不是,只是路过医院来看看豆官,我还要赶去明哥那儿,林心她在等我。”
沈默说着违心的话,不敢面对纪澄,自然也没有看到纪澄惊讶的眼神。
他没有半步停留,手指按在了电梯的键上,刚毅的背影笔直的站在电梯里,重重的关上了那扇隔了心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