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延安马懋才代行知府一职,短短数月时间,便将延安府治理的井井有条,收纳流民百姓,使得民生秩序恢复如常,总是做不得假.."
不多时,次辅刘鸿训便在户部尚书毕自严等人殷切的眼神中缓缓起身,朝着一旁的内阁首辅方从哲说道。
因为三边总督孙传庭此前在陕西"清屯充饷"极大缓解了土地兼并严重的缘故,如今大明各地都在纷纷效仿。
如今陕西"捷报"送达,本以为有着先前打下的基础,纵然朝臣有所反应,也可顺利推行这"摊丁入庙"一事,但刘鸿训却是没有料到,一向"共同进退"的阁臣却是出现了分歧。
内阁首辅方从哲不但持反对意见,其态度之坚决也是出人意料。
整整两天的争论,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外间那些捕风捉影的御史言官们竟是开始上书弹劾三边总督孙传庭,声称其胆大包天,纵容马懋才胡乱非为,更有些激进的还要将马懋才捉拿归案。
"默承兄此言差矣.."方从哲摇了摇头,迎着刘鸿训愤懑的眼神直言道:"延安府天灾人祸不断,饱受战火欺凌,无故荒废的土地不知凡几。"
"马懋才以土地收纳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百姓自然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这并不代表着丁税可以废除,摊丁入庙这一国策可以应用到整个大明。"
虽然天子继位以来,便是不断削弱宗室勋贵等贵族阶级的势力,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动手。
倘若朝廷真的取消丁税,改为"摊丁入庙",根据持有土地的数量进行收取赋税,受到影响最大的,首当其冲的便是分封在各地的宗室藩王。
这些宗室藩王虽然对皇权毫无威胁,但却与朱由校同出一脉,同为太祖高皇帝子孙。
天子真的能下定决心,对自家的"亲戚"动手吗?
"可是.."闻言,次辅刘鸿训气势便是一滞,胸口起伏的愈发厉害,几个呼吸过后,方才一脸不甘的说道:"你我都清楚,这摊丁入庙对于大明来说,有利无弊。"
"纵然有人会心生不满,但有天子坐镇京师,也翻不起丝毫风浪。"
"只需十年,我大明的人口便可呈现井喷式增长,前期损失的赋税会源源不断的补充回来。"
一语作罢,刘鸿训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原本涨红的脸色竟是涌现了一缕病态的白皙,心中很是气恼。
如若当今天子乃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亦或者中庸之主,无力镇压国内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也就罢了。
可案牍后的天子年仅二十余岁,继位不过七年,便是将大明的内忧外患尽皆肃清。
可以预想的是,只要未来不出现意外,当今天子还将御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只要天子在位,就不怕有宵小犯上作乱。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让天子稍安勿躁,只需要休养生息十年,便可大刀阔斧的改革。"
"届时,无人敢阻挡天子的锋芒。"
首辅方从哲不为所动,反而更进一步,主动朝着"跃跃欲试"的户部尚书毕自严说道:"景会兄,我只问你一句。"
"倘若我大明实行摊丁入庙,对于西南那些土司们是否一并视之?"
自古以来,西南那片地界便是远离中枢的边陲之地,境内土司林立,自成一方,仅仅是在名义上臣服中原王朝,实则自行管理。
虽然当今天子继位不久,便迅速平定了"梁王"奢崇明掀起的叛乱,但川贵滇三省至今仍有不少实力强悍的土司。
平日里,这些土司与大明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但若是朝廷想要实行"摊丁入庙",便触及到了这些土司们最为根本的利益。
届时,双方必定刀兵相向。
要知晓,这些土司可不是南方那些勋贵可比,他们麾下的狼兵可是终日在山林间与猛兽搏斗的勇士,战力不可小觑。
"可如同农政,先在北直隶推行摊丁入庙,待到时机成熟,在映射到西南大地。"
略作迟疑之后,户部尚书毕自严缓缓作答,他作为大明的钱袋子,最是清楚这"摊丁入庙"对于大明意味着什么。
此话一出,一旁的兵部尚书王在晋与东阁大学士孙承宗便是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眼中射出了一道精芒。
他们二人虽是文官出身,但并不迂腐,自然也如同外朝那些"粗鄙"的武将一般,心中藏有一颗开疆扩土的野心。
马上觅封侯!
如今的大明看似国泰民安,内忧外患尽去,实则周遭仍有不少强敌在虎视眈眈,案牍之后的天子也不止一次向他们表述过,想要将大明版图继续扩大的雄心壮志。
相对应的,他们心中同样清楚,开疆扩土的前提条件是雄厚的国力,用之不竭的资源。
一念至此,东阁大学士孙承宗和兵部尚书王在晋便是心中一动,默默的将目光投向次辅刘鸿训。
虽然二人仍是默不作声,但却将支持的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也让内阁首辅方从哲一阵愕然。
他本以为自己的这番言语,会令户部尚书毕自严生出忌惮之心,却没想到将"老神在在"的孙承宗及王在晋推到了刘鸿训那边,这可真是得不偿失。
"陛下.."
下意识的,内阁首辅方从哲便要开度开口,"摊丁入庙"实在是事关重大,绝不可轻举妄动。
"且先退下吧,让朕想想。"
微微摆手,打断了方从哲的进言,朱由校的面色依旧平淡,但声音中却是充斥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又是一场悬而未决的争论,双方各执一词,谁也奈何不了谁。
看来,还需要他"乾纲独断"。
只是摊丁入庙关系重大,将直接影响到大明的国运,他需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