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距离祖大寿等人所在战场的七百里外,靖北伯卢象升也正背负着双手,踩在一片血泊之中,面色如常的打量着已是犹如人间炼狱的正面战场,眉眼之间有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追击多日,他终是发现了这群与女真大汗皇太极分道扬镳,四散而逃的女真残余。
那女真二贝勒阿敏不愧是军功仅次于昔日代善的枭雄人物,一身本事丝毫不亚于卢象升见过的任何将校。
一念至此,卢象升便是下意识的挥舞了一下臂膀,只觉自己右手的虎口仍在隐隐作痛。
些许的失神过后,卢象升的眼神便是恢复了往日的坚定,一切都是值得的,虽是瘦了些许的皮肉伤,但他仍在身旁将校的辅佐下,将困兽犹斗的阿敏绞杀。
至此,除却女真大汗皇太极之外,昔日老酋努尔哈赤所敕封的和硕贝勒尽数伏诛,虽然仍有些许"漏网之鱼"逃之夭夭,但卢象升坚信,这些肝胆欲裂的女真鞑子仍是摆脱不了败亡的命运。
不知不觉间,卢象升便是越过一片狼藉,行至一处稍微"干净"些的空地,此地聚集着不少官兵,正在窸窸窣窣的说些什么,不时还有哄笑声传来。
"将主。"
见得卢象升至此,正在低声谈笑的天雄军士卒忙是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
"此人是谁?"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卢象升便是手指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手脚均被束缚,口中还塞着破布的鞑子问道。
虽然这鞑子面容平平无奇,身上所穿甲胄也是有些破旧,没有半点起眼,但卢象升知晓,能够被麾下士卒如此对待,定然是个"大人物"。
"将主,已是确认过身份了,乃是阿敏的长子。"
彼此对视了一眼,众多士卒的脸上均是涌现了一抹笑容,而后便是不约而同的说道。
俗话说"虎父犬子",其父阿敏悍不畏死,面对着自家将主与众人的围剿都是面不改色,拒不投降,可作为其长子的爱尔礼便是见势不妙,早早的换上一身寻常甲胄,便是掉头鼠窜。
如若不是其逃窜的时候,身旁聚拢着不少鞑子,兼之其"及时"乞降,怕是他早已与其父团聚。
"哦?"闻言,卢象升的脸上也是涌现了一抹笑容,阿敏作为女真二贝勒,其长子虽然不似"汗长子"那般值钱,但也勉强算作一个"大人物",正好押送回京,方便天子告慰太庙。
"做的不错,尔等这次发达了。"
朝着身前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士卒缓缓点头,其毫无波澜的声音令得众多士卒脸上的惊喜之色更甚。
大明以武立国,平日里最是注重军功,其中尤以女真鞑子及蒙古鞑子赏格最重。
眼前这鞑子作为阿敏的长子,虽然不及寻常"贝勒"身份显贵,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大人物",遑论又是将其活捉?
待到京师天子知晓之后,定然不会吝惜赏赐,如若不出意外,面前这几名士卒,这辈子都会衣食无忧了。
"多谢将主!"
少许的错愕过后,几名士卒便是一脸兴奋的躬身应是,他们虽是"粗鄙",但也听懂了卢象升的言外之意。
自古以来,军中将校"贪墨"麾下士卒军功的现象便是层出不穷,遑论俘获敌军首领这等显赫的军功?但卢象升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不会"贪墨"他们的军功。
这其中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卢象升已然敕封靖北伯,俘获"阿敏长子"的军功虽是显赫,却也不值当"大动干戈",另一部分原因便是卢象升"治军有方"。
"将主,我等是先行领兵回榆林,还是继续追剿女真大汗?"
又是"庆祝"了片刻,一名将校心中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不远处的卢象升问道。
这"阿敏长子"为了活命,可谓是毫无骨气,甚至不待他们追问,便是主动将皇太极逃窜的方向告知,甚至还要自告奋勇的为他们带路,声称要戴罪立功。
"女真大汗?"
听得此话,卢象升也是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顺着身旁将校手指的方向瞧去,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此人可是交代了,皇太极麾下有多少人?"
稍作迟疑过后,卢象升便是凝眉问道。
"万余人出头.."
彼此对视了一眼过后,原本跃跃欲试的士卒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有气无力的说道。
虽然"天雄军"及三边总督孙传庭麾下的"秦军"同为眼下有数的强军,但相比较被天子倾注了无数心血及物资的"关宁铁骑"仍是有些许不足。
莫说那皇太极麾下仅剩下万余名残兵败将,就算人数在翻上一倍,由靖南侯祖大寿亲自统率的"关宁铁骑"仍是有必胜的把握。
更何况他们与"靖南侯"祖大寿分兵多日,此时强行追剿皇太极,这分润军功的意图未免有些太明显了。
"行了,打扫战场,我等先回榆林。"
抬头瞧了瞧已是逐渐擦黑的天色,卢象升便是在众多士卒有些失望的眼神中,下达了班师的命令。
三边总督孙传庭给他的命令便是将女真二贝勒阿敏及其麾下鞑子尽数捕杀,眼下他已成功完成,自是当及时回返。
在过去多日的追杀中,众多士卒随时携带的粮草也是几乎消耗一空,眼下又正值凛冬,若是继续于草原上耽搁下去,怕是他们都要饮恨西北。
"是,将主!"
见得卢象升认真的表情不似作假,众多士卒忙是对视了一眼,收起了心中的些许"贪念",躬身应是。
此役的收获已是足够,无需在这河套平原上继续逗留。
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卢象升没有丝毫留恋的目光从"阿敏长子"的身上移开,转而投向京师的方向。
也不知紫禁城中的天子得知此间消息之后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