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河套平原,三边总督孙传庭驻地,人满为患。
除却实在是路途遥远,无法及时赶来赴会的蒙古部落,凡是驻扎在河套平原之上的蒙古部落,无论心中作何感想,皆是老老实实的行至此地,面见三边总督孙传庭。
人一多,难免便有些意外,不少互为"世敌"的蒙古首领才刚见面便是分外眼红,针锋相对,如若不是顾忌孙传庭等一众官员在场,怕是还要动起手来。
偌大的营帐内,除了与会的蒙古首领之外,一众领兵的武将也是尽皆列席。
作为"东道主"的三边总督孙传庭当仁不让居于上首,靖南侯祖大寿,靖北伯卢象升及东平伯黄得功坐于左侧,身后则是甲胄齐整,面容冷凝的亲兵侍卫。
与眼下河套平原上有些诡谲的局势一般,两拨人也是显得泾渭分明,心思不定,好似预示着今日"军议"的不平凡。
待到众人皆是落座之后,三边总督孙传庭清了清嗓子,对着堂中惊疑不定的诸多蒙古首领微微一笑,声音平淡的说道:"诸位,本官今日召集诸位来此,是打算与诸位做个告别..."
哗!
一瞬间,刚刚还静谧无声的营帐中便是哗然一片,在场的蒙古首领皆是面露骇色,下意识的与身旁相识的"友人"交换着眼神,即便是有那人缘不佳,无人搭理的蒙古鞑子也是不可置信的吧唧着嘴巴,死死的盯着上首的孙传庭。
明廷在这河套平原驻扎多日,其用意早已人尽皆知,无非是为了那些苟延残喘的女真鞑子。
但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孙传庭言说今日将众人召集于此,是为了和他们告别?
此话何意,是明廷始终没有女真鞑子的音信,故而打算撤军亦或者明廷小皇帝将面前的三边总督撤职查办,改由他人提督陕北?
怀揣着重重异样的心思,营帐中的惊疑声逐渐消失不见,众人重新将目光放回到上首的孙传庭身上。
不知是不是真的萌生"退意",今日的三边总督不再如往日那般身穿甲胄,甚至就连象征着身份地位的红色官袍也没有穿,仅仅是身着一身常服,在众多武将以及蒙古鞑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总督大人?"
沉默半晌,终是有一名面色惊疑不定的蒙古鞑子缓缓起身,操着不算流利的汉话,朝着上首的孙传庭说道。
"相信不用本官明说,诸位也知晓我等驻军河套的用意所在..."
轻轻摆了摆手,孙传庭的脸上笑意更甚,又是环顾了一圈在场众人之后,方才有些狰狞的说道:"建州女真与我大明有血海深仇,本官恨不得灭其种,除其根,让其永远葬身在大漠之中。"
不知是不是触动了心事,孙传庭说完这句话后便是止住了话语,迟迟没有动静,一双眸子不时在众多蒙古鞑子的身上掠过,像是在观察众人表情一般。
见得在场众人面色如常,孙传庭方才露出了一抹满意之色,在诸多蒙古鞑子有些错愕的眼神中缓缓说道:"本官已于日前接到天子圣谕,不日便将领兵回固原,待到明年开春之后,在行追杀之事。"
此话一出,未等在场的蒙古鞑子有所反应,祖大寿等人便是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虽然心中知晓孙传庭此话是为了"哄骗"面前这些蒙古鞑子,继而试探出女真人的下落。
但此举多少有些假传圣旨的嫌疑,若是日后宣扬出去,被朝中那些无所事事的御史知晓,难免会有些麻烦。
像是察觉不到祖大寿等人脸上的异样一般,三边总督孙传庭重新自嘴角涌现了一抹笑容,继续说道:"本官今日召集诸位,一是为了与诸位告别,二便是希望诸位在未来的几个月中能够替大明留意女真鞑子的动向。"
"如若发现了女真鞑子的动向,我大明天子定然不吝啬封王之赏!"
话音刚落,才刚刚安静了没一会的营帐再度"热切"起来,不少蒙古鞑子脸上均是露出了殷切之色,毫不掩饰对于孙传庭口中的"封王之赏"的渴望。
不同于这些一脸激动之色的蒙古鞑子,另一侧的将校们脸色则是愈发难看,数次欲言又止,总督此举实在是有些逾越。
即便是日后真的能够靠着这些蒙古人寻觅到女真人的动向,继而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怕孙传庭也会因为今日的"违逆"受到弹劾。
"总督大人所言为真?"
热切的讨论了一会,便见得一名身材壮硕的蒙古鞑子有些兴奋的起身,声音颤抖的问道。
他们这些驻扎在河套平原之上的蒙古部落本就是因为躲避战火,方才逐渐迁徙至此,心中对于土地亦或者权利的执念并没有漠南草原上那些蒙古鞑子大。
尤其是多罗土蛮部遭到重创之后,这河套平原更是群龙无首,如若谁能得到明廷的扶持,便会瞬间脱颖而出,成为河套平原上的"领主"。
他们虽然世代居住在此地,但也曾听说明廷敕封过土默特部的首领为"顺义王",并且在茫茫草原之上为其修建了一座都城。
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拥有一座城池,营帐中的蒙古鞑子均是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
"当然为真,只要尔等能够提供女真鞑子的动向,本官即刻上奏天子,绝不食言!"
见得身前鞑子"群情踊跃",孙传庭也是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眉眼之间满是自得,他已然预料到了自己即将领兵踏平女真驻地的那一幕。
一旁的祖大寿等人也顾不得忧心孙传庭话语中的"违逆",同样是神情殷切的打量着对面的蒙古鞑子,但心中却隐隐有些荒唐之感,这未免有些太过于容易了吧?
他们大明铁骑倾巢而出,几乎将这河套平原掀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女真人的蛛丝马迹,而总督仅仅靠着三言两句,便诈出了女真人的动向?
这些女真人又究竟躲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