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固原镇。
自弘治十五年开始,地处延绥,宁夏,甘肃三大军镇中间的固原城便成为了西北最高规格的军事重镇,也是三边总督的驻地。
位于固原城中的三边总督府上的照壁上,则是刻画了一头麒麟,三头凤凰,以及九头白虎,寓意三边总督节制三镇巡抚以及九位总兵。
因为固原城乃是军事重镇,兼之地理位置比较特殊的缘故,城中的平民百姓远不如其余三镇府城来的多,为数不多的商户也大多是边军的家眷亲属。
正是晌午时分,烈日当空,不仅城外的军营人烟寥寥,就连城中的街道上也是人烟寥寥,唯有位于城中的"三边总制府"人头攒动,往来巡视的兵丁更是刀剑出鞘,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这群贪官污吏,死不足惜。"
"堂堂宗室藩王,竟是与民争利!"
"乱臣贼子居然敢揭竿起义,当真好大的胆子。"
行至官厅中,一群身着盔甲的武将神色各异,正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身旁随侍的亲兵脸上也是夹杂着毫不掩饰的紧张之色。
"够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拿个主意出来。"
耳畔旁的吵闹声令得上首的三边总督孙传庭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的说道。
固原城本就位于三镇中间,消息传递颇为迟缓,算算时间,距离那群乱民起事怕是已过去将近半个月的功夫了。
如此多的时间,也不知那些乱军的队伍会壮大到何等规模。
想到这里,三边总督的心中便满是怨气,他已是知晓安塞县那群百姓起义的真正原因所在。
竟是那安塞县知县张斗耀为了应付朝廷的巡按御史,保住头上的乌纱帽,故而强行收缴百姓手上的粮食,试图蒙混过关。
却没想到,还未等到朝廷的巡按御史行至安塞县,那些饥肠辘辘的百姓便是不堪重负,选择了揭竿起义。
严格说来,这群百姓是硬生生的被"朝廷"逼反的。
见得孙传庭发火,官厅中正在热切讨论的将校不由得悻悻的缩了缩脖子,止住了讨论。
"总督息怒,榆林城中尚有万余名儿郎坐镇,那些百姓虽然人多势众,但手并没有攻城器械.."
耳畔旁响起的声音非但没有令得孙传庭烦躁的心情缓解少许,反而令其眉头皱的更紧。
依着眼下的形势来看,这些所谓的"乱军"的确是一些走投无路,方才不得不揭竿起义的普通百姓,但人性是复杂的,一旦被这群百姓尝到了劫掠的甜头,怕是这些人会顷刻间化作最为"虔诚"的士卒。
届时,整个陕西大地都将再无宁日,尤其是有延绥边军哗变的前车之鉴在,只怕其余边镇也会不稳,这才是最大的隐患。
"王总督他们到哪里了?"
沉吟少许,孙传庭猛地自座位上起身,行至悬挂在墙上的舆图面前,死死盯着被红笔标注的榆林城以及延安府等地。
"回大人,三天前王总督曾派人来信,言说已然从兰州城中动身,算算时间,眼下应当到了凤翔府了。"
闻言,一名吏员打扮模样的中年人不敢有半点迟疑,忙是自地图上寻找到凤翔府的位置,将其指给身旁的孙传庭观瞧。
听得此话,孙传庭脸上的焦虑才缓和了少许,凤翔府距离延安府不到千里,以关宁铁骑和天雄军骑兵的速度,旬日便到。
"那群祸乱兰州城中的乱匪可是有眉目了,确定他们跑回来了延安府?"
也不怪陕西百姓犯上作乱,如若不是涉事其中,谁敢相信堂堂宗室藩王竟会沆瀣一气,私自挪用朝廷赈济百姓的钱粮,而且长达数年之久,都没有发现。
孙传庭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吏员捧起几封文书,一脸急切的朝着眼前的总督汇报到:"回大人,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靖北伯和靖南侯麾下的探子在甘肃境内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以那些乱匪的脚力,又断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潜逃至宁夏镇。"
"如此分析,他们只可能是原路返回,回到了延安府。"
如此言论也是令得官厅中的一众武将连连颔首,他们 私底下讨论得出的结果也是,那群乱匪唯一的去处便是延安府。
一方面是因为延安府近些年饱受灾害袭扰,百姓的日子过的最苦,乃是最适合那群乱匪"招兵买马"的地点所在;另一方面便是延绥镇与河套平原接壤,那群虎视眈眈的女真鞑子也能为他们分担部分压力。
"既如此,延安府便是此次乱局的核心所在。"
沉默半晌,孙传庭有些低沉的声音自官厅中悠悠响起,脑海中回想起曾经被他亲自镇压的府谷县富商王嘉胤掀起的叛乱。
前两年,王嘉胤利用延安府天灾不断,百姓不堪其扰的缘故,蛊惑了一部分走投无路的百姓与他一同起事,后被他亲自带兵镇压。
这延安府,还真是出"反贼。"
轻轻的掩去了心中的一抹思绪,三边总督孙传庭的目光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刚毅。
难怪朝廷近些年向陕西倾注了无数资源,可百姓们的日子依然没有改善,这陕西的根子已然乱了。
就连兰州城中的那些与国同休的宗室藩王都毫不掩饰的贪墨朝廷的赈济粮,动摇国家根基,更不用说那些趁机发国难财的贪官污吏,士绅豪商。
"吩咐下去,大军驻扎固原城,以防蒙古鞑子兴兵来犯,其余秦军儿郎随我赶赴延安府,平定叛乱。"
不管官厅中众多心腹目瞪口呆的神情,孙传庭将目光自舆图上移开,望着延安府的方向,神情凝重。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次的"叛乱"怕是没有想象中简单,如若不采取雷霆手段,当即镇压,只怕声势会越来越好大,更别提河套平原上还有不甘寂寞的女真鞑子从旁虎视眈眈。
延安府乃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