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日头西沉。
榆林城外,被众多女真将领簇拥在高台之上的皇太极神情愈发冷峻,呼吸有些沉重。
约莫在半个时辰以前,与官兵厮杀多时的女真勇士尽皆退出了正面战场,取而代之的则是密密麻麻的蒙古鞑子。
许是为了回应皇太极的调兵遣将,榆林城中的守将也将威震整个陕北地区的"秦军"派了出来,与城外的蒙古鞑子针锋相对。
本以为场中的骑兵已然被麾下勇士极大的消耗了体力,早已是强弩之末,人多势众的蒙古鞑子应该能够轻而易举的奠定胜局才是。
但出乎皇太极的预料,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去,纵然蒙古鞑子前仆后继,却始终难以越过榆林城脚下,万余名秦军组成的"铜墙铁壁",甚至有几个蒙古部落的首领亲自率兵冲锋也是无济于事,反而有一个倒霉蛋惨死在官兵的箭雨之下。
更令皇太极等人不安的是,趁着这个当口,那些浑身上下均被鲜血浸透的官兵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恢复了不少体力。
在女真鞑子惊愕的眼神中,人数远远落在下风的官兵居然渐渐恢复了战场的些许主动权,随着重新翻身上马的官兵越来越多,蒙古鞑子的攻势也是愈发颓势。
长此以往,待到被众多秦军紧紧护在身后的骑兵尽数恢复体力,一场令人闻之色变的"反攻"便是蓄势待发了。
"大汗",脸色惨白的范文程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一脸沮丧的说道:"这些蒙古鞑子不堪重负,怕是拿不下这榆林城了。"
虽然眼下战场的主动权依然被蒙古鞑子牢牢的握在手中,但以眼下的形势来看,最好的结果也是一场两败俱伤。
除非他们大金再度派遣女真勇士相处。
如若是前些年,哪怕是未曾"北狩"至河套平原之前,眼见得如此局势,范文程都会毫不犹豫的劝谏皇太极令麾下的女真勇士一拥而上。
但现如今大金早已不值巅峰,国内精锐更是伤亡过半,这些硕果仅存的女真铁骑已然是大金最后的希望,断然不能轻易犯险。
虽然场中的官兵看似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他们大金派遣铁骑入场,便能一举将其击溃,但因为有了多次惨痛的教训,范文程实在是不敢冒这样的险。
"本汗又何尝不知!"
闻言,心烦气躁的皇太极便是没好气的摆了摆手,原先志在必得的目光也变成了惊疑。
他们大金在辽东处处碰壁也罢了,毕竟明廷在辽东倾斜了无数资源,哪怕骄傲如皇太极,也要承认辽东经略熊廷弼一手操练的辽东军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
但为何在这陕北大地,他们大金依旧寸步难行,这威震陕西的"秦军"竟然如此悍勇,居然能与熊蛮子的辽东军相提并论?
"大汗",看着处在崩溃边缘的皇太极,范文程犹豫了少许,终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说道:"大汗,明廷那所谓的关宁铁骑及天雄军皆是约莫由万余人组成。"
"如若明廷将两支精锐骑兵尽数抽调至陕西,当拥兵两万才是,可早些时候,奴才仔细瞧过了,这些骑兵满打满算也不过万余人..."
说完,范文程便是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二贝勒阿敏,作为征战沙场的宿将,应当轻而易举的便是估摸出明廷骑兵的人数才是。
闻言,二贝勒阿敏虽是一言不发,但身体却是猛地一颤,女真皇太极更是面露不可置信之色,猛地转过了头,死死的盯着身旁的范文程,声音没有半点温度:"你说什么!"
昨日的时候,范文程倒是曾向他禀报过,前几日的榆林城外突然出现了不少官兵,疑似延绥巡抚陈奇喻自各地抽调的卫所兵。
眼下范文程却是"话锋一转",怀疑榆林城中还有万余名骑兵?纵然皇太极一向颇为欣赏面前的汉人,此时心中也不免涌现了按捺不住的杀意。
"大汗饶命!"
范文程与皇太极共事多年,见得他这般反应,便是知晓皇太极心中当然涌现了杀意,忙是跪倒在地,一个头磕在地上,惊慌失措的求饶道。
"你说,我大金眼下该当如何!"
深吸了一口气,皇太极强压住心中汹涌的杀意,咬牙切齿的冲着身躯剧烈颤抖的范文程问道。
难怪榆林城头守军如此稀疏,难怪他始终有些不安,竟是下意识的认为出现在榆林城外的官兵便是明廷自辽东抽调的全部兵力。
此时经由范文程提醒,他才猛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或许榆林城中的守将一直在"故弄玄虚"。
如若他不满足现状,令女真勇士再度入场,剩下的万余名铁骑怕是会瞬间自榆林城中杀出。
"启禀大汗,我大金这几日攻城掠地,也缴获了不少物资,国内的勇士们也没有太大的损伤,倒不如就此退回河套平原..."
兴许是知晓自己接下来的话语会决定自己的生死,即便是终日里自诩为"大金智囊",范文程此时的声音也是不免有些颤抖。
"是啊大汗,我等不若撤军吧。"
"大汗,这一仗已是收获颇丰了,没必要用族中儿郎的性命去赌。"
话音刚落,周遭的蒙古鞑子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争先恐后的冲着皇太极说道,就连二贝勒阿敏也是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些许恍然之色。
此时经由范文程提醒,他们方才猛然意识到,他们在过去的几天中已是"洗劫"了数个县城,缴获了不少物资。
更重要是,麾下勇士并未有受到太多的损伤,伤亡程度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
"不错,我等撤军。"
闻言,皇太极难看的脸色也是缓和了些许,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便是朝着周边的亲兵吩咐道。
如今的大金已是赌不起了,若是榆林城中真的还藏有万余名骑兵,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虽然头顶的烈阳仍是酷热,但皇太极仍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