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下令吧!"
"荡平女真,立不世之功!"
"发兵,发兵!"
听得熊廷弼的话语后,人影绰绰的军营中,稍微沉寂了片刻,便是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人人脸上都是演绎着掩饰不住的激动神色,引得账外值守的士卒们都是面面相觑,这些将军们在干什么呢?
除却一众"武夫们"欢呼雀跃,就连一向镇若泰山的左都督柴国柱也是目露精光,一脸殷切的望着上首的熊廷弼。
落后其半个身位的辽东总兵贺世贤更是挥舞着自己仅剩的一只臂膀,大声高呼:"出兵",全然不顾自己已然握不动刀的事实。
更有甚者,诸如辽东总兵尤世功更是喊出了:"攻破赫图阿拉,活捉布木布泰的口号",更要紧的是,居然还令得辽东巡抚袁应泰和广宁巡抚洪承畴二人都是微微颔首。
众人的情绪,已是高涨到了极点。
"放肆,噤声!"
见得众人如此反应,一直嘴角带笑的熊廷弼突然变了脸色,狠狠的一拍身旁的扶手,便是厉声吼道。
他在辽东就职多年,又蒙天子垂青,总管辽东军政大权,身份地位自是不用多说,见到熊廷弼不喜,众人连忙是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躬身称罪。
就连辽东巡抚袁应泰和广宁巡抚洪承畴也是微微欠了欠身子,迎接着熊廷弼的训斥,他们此时已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究竟犯了何等恐怖的"罪行"。
行军打仗,最忌讳的便是骄傲自大,轻敌傲慢;萨尔浒之战中,时任主帅的杨镐甚至主动写信给努尔哈赤,告知了大军开拔的具体日期,并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现如今,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取得了开门红便是沾沾自喜,并且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只是凭借着些许蛛丝马迹便是"断定"皇太极亲自坐镇尚间崖。
近些年来的胜利已是逐渐冲昏了众人的理智,令得他们下意识的放松了对于女真人的警惕,但是熊廷弼却不会忘记发生在天启五年正月的那场惨案。
年关将近,整片辽东大地都沉浸在欢喜的气氛中,但被辽东文武视为苟延残喘的女真人却是绕过层层岗哨,出其不意的血洗了辽南诸多村寨。
消息传递至京师,朝野为之一颤,弹劾熊廷弼的奏本犹如雪花一般,就连熊廷弼自己都认为此次定当"在劫难逃",准备上书乞骸骨,却没想到天子选择"大事化小",令其戴罪立功。
自那以后,本就小心谨慎的熊廷弼处事更是认真,凡是涉及到女真,无论大小巨细必当亲自过问。
眼下见到这些日渐"成熟"的军将们却是这般轻率,好似踏平赫图阿拉,荡平女真会水到渠成一般简单。
姑且不论一向桀骜不驯的女真人定然不会做坐以待毙,即便是无力回天,以皇太极小心谨慎的性子,定然也会提前谋划好后路。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对于熊廷弼来说,踏平赫图阿拉,平定女真,收复辽东固然重要,但更为紧要的事乃是将建州女真斩草除根,将成化年间的"犁庭扫穴"进行的更加彻底。
他知道,这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天子的真正目的。
"请经略赎罪,卑职唐突。"
自知理亏的尤世功率先上前一步,声音也是隐隐流露出些许羞愧,从其疯狂跳动的眼角来看,这位辽东悍将已是意识到了倘若他们在没有掌握任何情报之前,便是直愣愣的杀向赫图阿拉会面临怎样的风险。
"马世龙那边是怎么说的?"
见到帐中诸将均是羞愧的低下了头,熊廷弼也没有继续追究此事,只是没好气的点了点头,继而将话题转移到了南路军。
虽然南路军于野战之中击溃了女真主力,斩杀了数千鞑子,但是由黄得功所率领的前军已是几乎全军覆没,伤亡惨重,仅有数百名儿郎撑到了最后。
也正是因为这个当口,纵然南路军主帅马世龙率领后续主力抵达云蒙山脚下,也没有对稍远一些的清河堡发起猛攻,而是就此驻扎下来,等候着熊廷弼的军令。
有了萨尔浒之战的前车之鉴,三路军主帅谁也不敢轻敌冒进,免得如同昔年的杜松一般,因为孤军深入,被女真集结全部兵力歼灭,继而从容不迫的击溃了其余两路官兵。
"回经略大人,马总兵将大军集结在云蒙山脚下,并且先后派遣多支夜不收试图清河堡探明虚实,但还不等抵达清河堡便是遭到了女真鞑子的伏击。"
"因为不清楚前方情况,马总兵并未轻举妄动,尚不清楚清河堡的具体情况,但马总兵怀疑女真人可能在故弄玄虚..."
距离南路军取得"开门红"已是过去三天了,但清河方向仍是不时有女真鞑子出没,甚至京营总兵黄得功曾亲自率领京营士卒打算强攻近在咫尺的清河堡,却没想到两侧的山坡上均是埋伏了女真人。
因为不清楚女真人的虚实,已然遭受过一次重创的黄得功并未轻举妄动,而是与马世龙商议过后,将此间的具体情况告知了熊廷弼。
反正女真人的总兵力就那么多,即便是女真主力依旧驻扎在清河堡,只要三路齐头并进,总有一路能够长驱直入,直扑赫图阿拉。
毕竟皇太极可不会点石成兵,凭空变出十万大军,此次他能够"驱使"数万蒙古官兵已是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为此熊廷弼已然派人快马传信东江军主帅毛文龙,要求其即刻领兵入境朝鲜,一是为了截断女真人的后路,二是就"朝鲜官兵"一事诘问朝鲜君臣。
"故弄玄虚吗?"
闻言,熊廷弼的脸上便是露出了些许思虑之色,手指也是不自觉的开始轻轻敲击起来,以如今的形势来看,只要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定然能够顺理成章的兵临赫图阿拉,只是付出代价大小的问题。
但熊廷弼思考的便是如何在付出最小代价的情况下,彻底荡平女真,毕竟光是中路军和南路军的战损加起来便是将近两万余人,倘若在上西路军阵亡的士卒,只是与女真人的初次交锋,大明便是折损了两万余儿郎。
虽然慈不掌兵,但熊廷弼仍是不愿拿麾下儿郎的性命去铸就面前诸将向上晋升的阶梯,累累白骨铸就将军魂。
思考了半晌,熊廷弼突然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赫图阿拉的方向,却不知那新继位的女真大汗皇太极会如何应对他接下来的攻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