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堂下的杨肇基信誓旦旦,近些天一直有些焦虑的朱由校也不由得放下心来,暗暗点了点头,估摸着他真是有些杞人忧天,被今年开春以来,一系列的变故弄得有些"草木皆兵"。
"既然爱卿有把握,朕也就放心了。"
按理来说,似杨肇基这等地方总督回京一趟,至少也要多待些日子,一是方便述职,二也是方便休整些日子。
但如今形势不比寻常,他也需要杨肇基及时赶回宣府坐镇,免得真的出了什么差池,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兴许是听出了天子的言外之意,杨肇基作势就要起身向天子请辞,这一次回京面圣虽说有些仓促,但能与天子单独作对,便已经算是不虚此行了。
只是还未等到宣大总督起身,便听到乾清宫暖阁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令得暖阁中几人为之侧目。
司礼监秉笔更是走到门前,眉头微皱,这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不知晓天子正与宣大总督单独奏对吗。
片刻之后,经得朱由校颔首同意,司礼监秉笔轻轻推开了暖阁的大门,打算瞧瞧来人姓甚名谁,竟是如此大胆。
"厂公,辽东急报。"
来人似乎也没料到暖阁的大门突然开启,不由得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是反应了过来,将手中的信件径自递给了面前的王安。
没有过多的犹豫,王安一把抓过信件,便是忙不慌的重新回到暖阁之后,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案牍之后的朱由校。
刚才那名小太监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传入了朱由校以及杨肇基二人的耳中,令得二人脸色大变。
深吸了一口气,朱由校一把撕开手中的信件,快速的起来,出乎他的预料,信件上内容并不多,不过寥寥几十个字。
其内容严格若是在平常看来,也当不起"辽东急报"四个字,更别提直接惊动天子,但是以眼下的形势来看,却是格外引人注意。
"拿给杨卿看看。"
望着急不可耐的杨肇基,朱由校微微一笑,示意王安将案牍上的信件拿给杨肇基观阅,此时他倒是有些庆幸提前将杨肇基召回京师,省却了不少麻烦。
谢过王安之后,杨肇基便是迫不及待的翻阅起手中的信件,他所镇守的宣府与大同二镇与辽镇互为臂膀,无论哪一方出事,另一方都会面临更大的压力。
"科尔沁部与建州女真再度联姻?"
"蒙古贝勒宰桑-布和将自己的嫡女嫁给了女真四贝勒皇太极为妻?"
"竖子岂敢!"
接过奏报之后的杨肇基喃喃自语,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久在边镇任职,对于蒙古人部落之间错综复杂关系的了解远胜常人,他自是知晓这蒙古贝勒宰桑-布和是何许人也。
"臣,有罪。"
话音刚落,杨肇基便是迅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中的"漏洞",这蒙古贝勒宰桑-布和虽然只是科尔沁部落中一名平平无奇的贵族,但架不住人家有个好妹妹,名叫博尔济吉特·额尔德尼琪琪格。
这个额尔德尼琪琪格也被称为哲哲,现如今乃是大明宫妃...
严格来说,这宰桑-布和甚至可以说是面前天子的"大舅哥",已然算是皇亲国戚,但他刚刚却是直呼其名,口称竖子...
"不碍事,朕与宰桑-布和素未相识,没有半点关系。"
见到有些惶恐的杨肇基,案牍之后的朱由校不由得微微一笑,眼神有些深邃,历史的车轮还是没有发生改变。
那个辅佐了"康麻子"一生的孝庄太后还是按照历史轨迹,比自己的亲姐姐海明珠提前几年,嫁给了皇太极为妻。
"若是如此来看,恭顺侯便不是杞人忧天。"
"建州女真很有可能驱使科尔沁部,吞并察哈尔部,掠取资源。"
宣大总督杨肇基迅速的获取了这则简短消息背后所蕴藏的战略意义,脸上便是肃穆,声音比之刚才也是冷冽了几分。
"单凭科尔沁一部,决计不是察哈尔部的对手,女真老酋不可能意识不到,科尔沁部的奥巴也定然不肯为女真人徒做嫁衣。"
"如此说来,女真人很有可能通过威逼利诱,说动了漠南蒙古诸部落,将这些人联合到了一起,共同讨伐察哈尔部.."
杨肇基微微闭上了眼睛,于脑海中整理着思绪,说出来的话语也是令得案牍之后的天子以及身旁的司礼监秉笔勃然变色。
纵然察哈尔部势大,但也决计不是漠南蒙古诸部落的对手,如若真按照杨肇基所猜想的这般,诸多蒙古部落共同出兵,那声势就有些骇人了。
甚至丝毫不亚于去年,建州女真与科尔沁部联合出兵,突袭明廷蓟镇那一次,甚至声势还在其上。
"如若蒙古联军大举来犯,宣府和大同,可能守住?"
沉默了半晌,逐渐从震惊中醒转过来的朱由校清了清嗓子,有些严肃的看向堂下的宣大总督。
下首的杨肇基听得此话,仿佛陷入了沉思,迟迟不语,如此沉默了约莫有半柱香的功夫,方才在朱由校有些难看的脸色中,缓缓摇了摇头:"不敢欺瞒陛下,若是蒙古联军大举来犯,仅凭现如今的人马,臣没有十足的把握。"
草原上的蒙古部落经历了两百余年的厮杀与吞并,早已形成了"一超多强"的局面,除了林丹汗的察哈尔部之外,其余诸如内喀尔喀部,科尔沁部也是控弦十万,遑论还有其余无数小部落随军?
如今宣府之外仅有昔日驻扎的两万京营士卒,以及近些年杨肇基重新招募而来的卫所官兵,全都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五万人。
凭这些人,固守些时日自然不是问题,但只怕日久生变,蒙古人绕道,进犯关内,那就比较恐怖了。
听得如此言语,朱由校也是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没料到形势变换的如此之快,辽镇乃是重中之重,可大同,宣府却也是不容有失。
一时间,登基数年的天子竟是有些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默默立在朱由校身后的司礼监秉笔见状则是轻轻弯下了身子:"陛下,不若令蓟镇总兵卢象升率军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