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挂,红色的旭日照耀着此间旷野,血腥一片。满眼都是身穿白甲和蓝甲的女真鞑子,目之所及像是蚁群一般,将辽东军士卒紧紧包围住。
只不过在这蚁群之中,还有一抹红色的洋流在其中横冲直撞,无人能挡。
蚁群后方,在周遭几十名鞑子敬畏的眼神中,和硕贝勒济尔哈朗立于缓坡之上,凝视着前方犹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战场。
"叔父,这些明军的骑兵不太对劲..."
沉默了许久,镶白旗的旗主杜度咽了口唾沫,声音苦涩的冲着济尔哈朗说道。
这位桀骜不驯的"嫡长孙"脸色难看的吓人,阴沉的好似要滴出水来一般,全然不复之前的镇定自若。
一身甲胄的济尔哈朗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并未作声,只是沉闷的点了点头。
即便他不如杜度,阿巴泰通晓军事,但是也能瞧出一些端倪。
场中的局势并不是如同他想象中那般,女真大军一拥而上之后,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些数量远不如他们的"辽东铁骑"碾碎。
相反,素来自诩为天下无敌的女真铁骑在这些明廷骑兵有些犀利的攻势下,竟渐渐的落在了下风。
抛去此前两轮惨死在辽东军士卒军阵之前的那两千多名鞑子,余下的儿郎们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万余人,其中又至少有一半被辽东军士卒死死缠住。
故而双方交战的人数其实大抵相同,并没有那般悬殊。
但是这也足以令济尔哈朗为之心颤,什么时候,明廷的骑兵都可以与他大金勇士在正面交战中不落下风了?
"济尔哈朗,即刻鸣金收兵,我等退守赫图阿拉!"
自从明军骑兵出现就一直有些失魂落魄的阿巴泰此时也仿佛回过了神一般,径自拍马上前,朝着被众人簇拥的济尔哈朗说道。
许是因为事情紧急,他竟连贝勒也懒得称呼了。
济尔哈朗此时也是心乱如麻,自是无暇顾及阿巴泰言辞中的不敬,努尔哈赤领兵在外,国内四大贝勒全都追随身旁,此刻大金国内除了大妃阿巴亥之外,便是他这个和硕贝勒身份最为尊贵。
"济尔哈朗,你瞧不出场中的局势吗?"
"今日即便是胜了,我大金也是惨胜而归,儿郎们十不存一。"
"你该如何向父汗交代!"
见到济尔哈朗沉默不语,阿巴泰猛地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闻言,济尔哈朗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这个平日里有些声名不显的"表兄",刚刚那一瞬间,他竟从阿巴泰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叔父,努尔哈赤的影子。
"叔父,七叔说得对,即刻撤军回赫图阿拉吧,不要再与这些明军在这里做无谓的厮杀了。"
"明廷大多数为步卒,定然不敢轻敌冒进,只要赫图阿拉无碍,便是让他们逞凶片刻又当如何。"
杜度也坐不住了,同样出声向济尔哈朗说道。
以他的眼光自然不难瞧出,本已有些捉襟见肘,士气低迷的辽东军士卒因为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重新焕发了斗志。
胜利的天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向明廷倾斜了。
而且那支突如其来的明廷骑兵也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除了骑术上与战斗经验上稍显"稚嫩"之外,凭借着武装到身上的铠甲,竟然展出了完全不亚于他女真勇士的战力。
这根本不像是一支刚被操练出来的骑兵,反而像是一支征战多年的精锐部队。
正如阿巴泰所说,即便是他大金勇士死战不退,将这支明廷骑兵尽数剿灭,但是这背后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大金远不能承受的。
即便不像阿巴泰所说的十不存一那么夸张,至少也会额外付出几千人的代价。这是足以令得大金伤筋动骨的战损了。
闻听此话,济尔哈朗好似终于从震惊中醒来,面目狰狞,声音凛冽:"难道就让这些明军肆意逞凶不成?"
"就让他们逞凶片刻又如何?难道非要让儿郎们尽皆战死在此地?"
"我等并无其余后援,若是再这般耽搁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儿郎们受不了,开始溃逃。"
"到了那时,便是更大的灾难。"
阿巴泰面色铁青,望着优柔寡断的济尔哈朗冷声说道。
他瞧得清清楚楚,属于他正白旗麾下的鞑子们已然有人心生退意,开始变得踌躇不前,不过是因为身后有着牛录额真压阵,方才迟迟没有溃败。
但是可以预想到,只要战事再这般胶着下去,儿郎们的损失再大上一些,定会有人承受不住心中的恐惧,率先溃逃。
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不过是他们为了吹嘘自己战力,给敌人造成心理压力而编造出来的一句笑谈罢了。
只不过久而久之,便逐渐深入人心,甚至就连女真人自己也是深信不疑,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心中毫无惧意,无畏生死。
"鸣金收兵!我等退守赫图阿拉!"
言至于此,济尔哈朗的脸上闪过一丝坚决,不再犹豫,扭头冲着身旁的亲兵吩咐了一句,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赫图阿拉尚有努尔哈赤十二子阿济格暂时统率的正蓝旗驻守。
虽说这正蓝旗也如正白旗一般,在之前的抚顺一战中被明廷打残,都是近两年刚刚征召,重新编排而成,但终究聊胜于无。
济尔哈朗就不信,这些明军步卒敢翻越萨尔浒山,跋涉将近两百里的山路,抵达赫图阿拉。
望着两里之外的辽东军阵地之中,高高树立的明黄色军旗,济尔哈朗于心中不住的嘶吼,且让尔等嚣张片刻,待大汗率军回返之日,便是尔等的死期了。
大汗努尔哈赤率领着国内精锐,倾巢而出,身旁更有蒙古科尔沁部五万大军相助,想来即便不能破了那小皇帝的京师,定然也会在关内肆意驰骋。
他就不信,遭受到了如此重创,那小皇帝还能对熊蛮子无动于衷,继续信重于他。
到时便要看看,你熊蛮子还有何等手段,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