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厅中的诸多将领们先是一愣,随后便同时扭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熊廷弼脸上也带上了一抹狐疑,刚刚的那道声音有些陌生,他感觉此前并未听过。
"卑职广宁游击毛文龙,见过经略大人。"
在熊廷弼有些错愕的眼神中,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一身甲胄,跪倒在了熊廷弼面前。
仔细打量了片刻,熊廷弼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可一时半会有些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倒是广宁巡抚洪承畴以及广宁兵备祖大寿眼神一凛,认出了这名毛遂自荐的游击将军,互相对视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对于此人,他们倒是颇为熟悉。虽有一身勇武,但却桀骜不驯,与同僚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
"本官瞧你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熊廷弼没有注意到身旁洪承畴的小动作,反而是愈加狐疑的问道。
他越瞧此人越眼熟,可是总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
游击,游击将军的简称。始于汉 ,称游击将军。自唐至清 ,仍沿用为武官的官阶。
明朝镇戍军中置,位在参将之下,率游兵往来防御。
"天启元年沈阳大捷后,卑职曾求见督抚。"
毛文龙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喜色,万没想到熊廷弼居然还记得他,连忙给熊廷弼提了个醒。
虽然时隔三年,但是他仍对昔日的那场奏对记忆犹新,只是不知当时对其颇为欣赏的熊廷弼,最后却又毫无动作,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经得毛文龙提醒,熊廷弼有些沧桑的脸上泛起一抹思虑,良久之后方才微微颔首,他回忆起了三年前的那场奏对。
天启元年三月,老酋努尔哈赤倾全国之力进犯沈阳城,幸得石柱土司秦家的白杆军鼎力相助,再加上红夷大炮逞威,方才令得老酋无功而返。
待到战事结束,这名叫做毛文龙的游击将军便主动找上了他,将心中对于辽东的局势托盘而出。
按照毛文龙的设想,他认为明军此次虽然侥幸守住了沈阳城,但依旧过于被动,建州女真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与其困守孤城,不若派遣精兵良将,顺海而下,直抵女真人后方,抓住女真人没有水师的弊端,予以掣肘。
当时熊廷弼对毛文龙的这般战略意图颇为赞赏,甚至一度准备就此行事。
但是还未等熊廷弼上书朝廷,报予天子知晓,他便收到了一道令他极为欣喜的消息。
天子下令,由太仆寺少卿袁可立出任登莱巡抚,并组建登莱水师,与辽东建奴隔海相望。
有了登莱水师,自然就用不上毛文龙了,故而熊廷弼也逐渐的将毛文龙忘于脑后。
"本官记起来了。"
"只是眼下登莱水师已于朝鲜驻军,总兵周遇吉亦陈兵鸭绿江畔,随时可与我辽东方面配合,共同进退。"
熊廷弼皱了皱眉头,声音不急不缓。
官厅中的其余诸将们也是沉默半晌,不发一句。
"经略,请给予卑职些许人马,末将必效死力。"
毛文龙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股沉稳的气息。只不过其微眯着的双眼,却是显得有些桀骜,令得熊廷弼心中对其没有一丝好感。
"辽东局势,你可熟悉?"
熊廷弼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微微坐直,尽量让自己不要刻板偏见。
国家大事,岂容带上私人情绪。
"回经略,甚熟。"
毛文龙度对此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丝毫谦逊,径直应承了下来。
他虽是浙江杭州人氏,但自小生长在辽东。万历三十三年,辽东武举第六名,正式开启了他的军旅生涯,至今已有十八年,经历大小战争无数,对辽东自是再熟悉不过。
只不过十八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他还是一名小小的游击将军。
虽然已至中年,但其心中的抱负却是丝毫没有减少。
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也令他认清了一件事。
在满是总兵的辽东,似他这般悍不畏死的汉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也许蹉跎半生也无出头之日。
与其这般碌碌无为下去,不如到建奴腹地,死中求活,搏一个富贵出来。
闻听毛文龙此言,熊廷弼眼中的不喜之色更甚,此人竟是这般的桀骜不驯。
"你意欲何为?"
熊廷弼冷哼了一声,当着诸多将官的面,给予了毛文龙一个机会。
"卑职愿率麾下人马,自海而下,袭扰建奴,并与朝鲜驻军遥相呼应。"
毛文龙深吸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凝重之色。
他知晓,自己能否鲤鱼跃龙门,便全看眼前的经略大人了。
思虑了良久,熊廷弼又是仔细打量了眼前的毛文龙几眼,方才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本官便给予你几千人马以及数月粮草,剩下的便全靠你自己了。"
虽然周遇吉已经率领着五千辽东军,五千登莱军并登莱水师驻军朝鲜,但是熊廷弼始终对朝鲜有些放不下心。
那朝鲜蛇鼠两端,两面三刀,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日后是否会有其余动作。
他不能将宝全部押在登莱水师的身上。
更何况,就如眼前这毛文龙所言,若是他能自海而下,直抵女真人腹地,与登莱水师遥相呼应,定然能给予女真人更大的压力。
“谢,经略大人。”
毛文龙一直有些平静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抹喜色,朗声说道。
他今日之举并未冲动行事,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方才为之。
富贵险中求,他自信只要给予他些许人马,他定然能够立下不世之功。
而且海外不比陆地,朝廷的管辖力度有限。倘若他真能凭借麾下人马在辽东腹地闯出一番名头,那么此中富贵岂是在辽东可以比拟的?说不定到了那时,便是成为一个"海外天子"也未尝可知。
一想到此处,毛文龙心中便有万千豪气。
他虽然人至中年,但一腔热血却是还没有凉。虽为江南男儿,但在辽东这苦寒之地侵染多年,也能豪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