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之后,王三石家的院子里。
王三石斜躺在一个破旧的小竹床上,鼻息均匀。
旁边坐着老娘王赵氏(本名赵玉儿),紧锁眉头一脸愁容。
七岁的小妹王四凤半伏在老娘的身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三哥。
再旁边,跪着嫂子王郑氏,眼角有泪。
眼睛里带着懊悔、无助还有一丝恐惧。
[王郑氏,本名郑新鲜,现年十八岁,两年前嫁到王家。
她本是红花镇“郑家豆腐坊”郑通的女儿。
天生丽质,清秀水灵,多年前就有“豆腐西施”的称号,
本来凭着姣好的容貌和殷实家境完全可以嫁到县城,甚至府城。
可是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扫帚星”,只此一点就让多少“爱美”之人望而却步。]
...
王光林跟着孙郎中去取药了,还没回来。
此刻院子里王家四人,却安静的怕人,只有王三石轻轻的呼吸气息。
“啪嗒!——”
眼角的泪水终于滑落,郑新鲜伸手擦拭。
却突然止不住泪如泉涌,流到嘴里,淡淡的咸味。
思绪回飘——
十八年前的那个冬天,她刚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
难产,大出血,没了。
也许,从那时起父亲看她的眼神里就有一丝恨意。
一个月后,连着三天的鹅毛大雪压塌了驴棚,家里驴子也被砸死了。
然后就有邻居传出,她是个“扫帚星”——
先克死了老妈,又克死了驴子。
然后那个新年前夕,父亲郑通就把她包上棉被放到了通往县城的路口。
多亏八岁的哥哥偷偷把她抱回家,又苦苦的哀求,最终父亲才同意把她留下。
再后来父亲又娶了后娘,又生了弟弟妹妹。
而她就像一个野生的,慢慢长大,帮着父亲推磨、卖豆腐...
记忆中最开心的事,就是哥哥从口袋里掏出偷偷藏起来的饴糖给她吃...
再后来,十三岁那年,镇上周记杂货铺的二儿子周仑对她一见钟情,两人订婚。
可两个月后,周仑突发重疾,——离世。
再后来,十四岁那年,县城开酒楼的韩家大公子韩桧对她一见钟情,两人订婚。
可就在当天回城的路上,马车坠桥掉入鲤河,同行的人获救,韩桧却溺亡。
——至此,郑新鲜彻底成了红花镇知名的“扫帚星”,就连去她家买豆腐的人都不敢靠近她。
她自己也开始认为自己是不祥之人。
虽然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却再也没有媒人敢去给她说亲。
直到两年前绿柳村的王嘉勋对她一见钟情,最终不顾反对娶了她。
直到新婚之夜,无事发生。
她心中暗喜,以为嘉勋是贵人,魔咒打破。
可一向身体正常的王嘉勋,却在新婚之夜突然发现自己的坤太软,无用了。
再之后,夫妻二人虽然以礼相待,却总有一些不自在。
好在郑新鲜人美嘴甜,和母亲赵玉儿特亲,慢慢的王家人也都接受了。
她成了王郑氏,王家人。
而王家在绿柳村原本也算是家境殷实的小富之家,一开始家里二十亩地。
王光林和王赵氏都是能干之人,农闲之余上山淘点货或是去打打短工,一年下来收入还可以,日子过的平淡而幸福。
可自从儿子王嘉勋开始读书,家里的开销大增。
为了供儿读书,只好卖地。
好在王家勋在学堂、书院里一直名列前茅,是全家的希望,也是全村的希望。
等到郑新鲜嫁过来的时候,王家家里还有十亩地。
日子也还行,可三个月后王光林在一次上山采果子的时候出了意外。
在床上躺了好久,治伤花了不少钱,甚至卖了两亩地。
最后虽然保住了命,却成了瘸子,身体大打折扣。
家里的情况陡转急下。
重担之下外加日夜操劳,王母赵玉儿也在这段时间落下咳疾,一干重活就咳个不停。
即使孙郎中开药也难以根治,时好时坏。
家里大女儿早已嫁人,二儿是读书人,小女儿又太小,主劳力一下子只剩下二儿媳和三儿子两人。
可三儿也是个从小体弱多病的货,每次农忙之后他都要不停的吃药。
若不是王光林两个哥哥帮衬,王家的八亩地怕也要荒废一半。
家里少了进项,除了原有读书花费,却又多了吃药花钱。
王家这日子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再后来只好又卖了五亩地支撑花费开销。
生活变的沉闷,让郑新鲜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祥之人……
直到一个多月前,王嘉勋在发解试预选试中拔得头筹才给家里带来了喜气。
郑新鲜又开始满怀希望。
可八天前,王嘉勋去县城和同窗聚会却成了一个恶梦开始——
那天从县城回来,天色已晚,他没有走镇上的鲤河桥,而是选择趟水回村。
却再也没有回来。
接到邻居慌张的口信,等他们家人赶到的时候,王嘉勋静静的躺在河床的空地上。
浑身湿透,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人却已没了气息。
那一刻,就像天塌了一样,——郑新鲜当时就晕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她知道自己真的是个不祥之人。
是个“扫帚星”,是她克死了夫君,克死了全家的希望,全村的希望。
深深的自责,八天来浑浑浑浑噩噩,就连好不容易睡着了作梦都是“扫帚星”的声音。
[而王嘉勋,因为是非正常死亡,也没有孩子,连祖坟也不能进。
最终,山脚下一座孤坟成了他的归宿。]
再后来,郑新鲜再也忍不住了,她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不想再有人被她克死。
她去了王嘉勋曾经溺水的地方,她想去追上她的夫君。
却不曾想,又害了闻讯而来的三弟——
虽然孙郎中说人已救回来了,可此刻三弟还在昏迷中。
郑新鲜抹了一把眼,悔恨自责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啪滴落。
……
“嘎吱——”
随着开门声响,王光林提着药包回来了。
只是他不是一个人,在他身后跟着他大哥王光原一家,还有二哥王光益一家。
二十多口人快要站满了院子。
等众人站定,王光原跨前一步,缓缓开口:
“嘉勋家的,你别哭了,擦擦泪,收拾收拾你的衣服,回娘家吧。
回去就别再回来了,嘉勋已经不在了。”
声音虽然不大,可郑新鲜听着就像一声炸雷。
“轰”的一声,神情一滞,心中一沉——
原来自己终久还是个“扫帚星”。
也好,原本今天就是去赴死的,她不想再害任何人,特别是王家人。
——想到这里,她没有回话,默默的站起身,往外走。
跨了一步,却又停下,回头看了看躺在竹床上三石。
腿下一软,扑通一声,手扶竹床又跪下:
“大伯、爹、娘,三弟是为了救我——等他醒了,——我就走。”
郑新鲜抿了抿了嘴,低头看着床上的王三石。
刚刚还安静的人群,突然变的噪杂。
“扫帚星。”
“想要害死三叔一家啊。”
“想要害死三石呀。”
“想要害死三石哥啊。”
堂哥堂弟堂妹们小声说着话,偷偷的瞪向郑新鲜。
王光林看了看郑新鲜,又看向赵玉儿,两人对视,却没有开口说话。
“咕噜——”
竹床的王三石突然喉结动了一下,双眼紧闭,接着拧紧眉头。
此时,还在昏迷之中的王三石,模糊的感知到周围的噪杂,脑海中两个意识交互出现:
——我是王大石。
——我是王三石,刚刚我下河救了嫂子,救了嫂子...
——我是王大石,我只是要送个外卖,刚走到金水桥上就被斜着冲过来的马莎怼到了河里。
然后就一直往下沉,往下沉...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最终,王大石的意识占据了大脑:“我是王大石,——可从现在起我是王三石。”
穿了。
王三石又拧了拧眉头,想要睁开眼睛,却感到眼皮无比的沉重,张不开。
身体微动,口中发模糊的声音:“我是...王三石。”
“三石马上就会醒,你走吧。”
看到王三石有了动静,大伯王光原看着郑新鲜又说道。
见王三石真的有了动静,郑新鲜抬起头:“好,我走。”
说着话起身就要走。
这时,王三石身子突然又动了动,眉头拧的更紧了。
他清晰的听到了郑新鲜的声音,他想要坐起来。
——“叮!”脑海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当前环境检测中...智商检测中...当前环境不适...智商过低...系统绑定失败...系统删除中...数据清除中...”
“系统删除?!”
王三石心中一惊。
“这TM穿了,送个系统还是绑定失败?系统删除?
你让我这个连大学都没上过五好老青年在这里怎么混?怎么过?——”
脑海中,蓝色光条闪动。
竹床上的王三石突然坐起,眼睛还没睁开就伸手向前抓去,一把抓住郑新鲜的衣服,口中喊着:
“不要啊!不要走!”
“叮——,系统已删除。叮——叮——叮——,数据清除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