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坠落的巨响让热闹的高架桥也安静了一瞬,人群纷纷涌动起来,探出脖颈去查看情况。
强烈的颠簸让贺景初只来得及拉住手刹,下一刻,汽车翻滚,然后坠入旁边的江里。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贺景初想:
他们现在,可能领不了离婚证了。
水开始漫进来,贺景初缓缓阖上了眼。
……
季冉在民政局等了好久。
今天早上她是一个人来的,来了便坐在休息区等。
她去的,就是当初她和贺景初领结婚证的那个民政局。
她来的已经算早,没想到等她到的时候,民政局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来这里的人很多,有低着头玩手机的,有望着远处发呆的,还有表现的很亲密、一点不像要离婚的,各色的人都有。
不管是什么样的,他们大多都是成双成对,只有季冉一个人坐在休息区,等着人来。
不管结婚还是离婚,她都是一个人。
旁边大概是一对旧情未了又闹了矛盾的小情侣,女人别开脸在生闷气,男人坐在旁边,时不时偷瞄一眼,明明担心,又木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挽回。
不难看出,他们之前应该有过一段感情不错的日子。
感情。
季冉微微发怔。
她突然有些记不清,当初领结婚证时她的模样了。
不是这一世不情愿的结婚,而是上一世欢欢喜喜决定和贺景初携手共度余生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应该也像那个女人一样,曾经感觉幸福过吧?
只是她终不如那个女人幸运,那个男人肯定爱过那个女人,可是贺景初没爱过她。
现在追忆这些东西已经没有意义了,季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九点半,距离她上一次打电话,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贺景初是个时间观念很重的人,一般没有意外他都会准时出现,这次迟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也只在一个小时前她主动打电话过去以后,得到一个堵车的答案。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季冉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打了电话给贺景初,意料之外,没人接。
几乎没有犹豫,又转手拨给了郁川,这一回倒是接了。
似乎是要证实她的不安,郁川的语速非常急促,沉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都没等她开口问,先一步把情况报了上来,“夫人,boss出事了。”
季冉大脑一空,“出什么事了?”
一个小时前他们不是还通过话,贺景初还好好的啊。
郁川的声音伴着医院护士的说话声一起传来,“boss今天推了上午七点到十点的所有会自己出去办事了,八点五十三的时候警方打电话过来,说不久前boss在开车过程中发生意外,从高架桥上连人带车翻下去了。”
贺景初推了三个小时的工作是去做什么她都知道。
八点五十三。
除去警方核查身份的时间,那不是离她打电话过去没多久。
贺景初发生车祸,会不会,和她有关?
季冉恍了一瞬间神。
郁川的声音还在继续,“太太,您能来一趟中心医院吗?boss已经进手术室了,您过来一趟,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及时处理。”
去还是不去。
窗口已经排到旁边那对小情侣。
递交材料,签字。
不过几分钟的事,小情侣手上就多了一本离婚证。
再怎么相爱再怎么不舍,最后还是分开了。
季冉看着,定下了神。
郁川太久没得到回应,忍不住想喊一声。
还没等他张口,那边先说话了。
说的却是:“这件事你和爷爷说了吗?”
郁川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还是交代,“已经和贺董说了,贺董正在赶来的路上。”
爷爷会去就好。
季冉收回担忧,“既然爷爷在,这件事就交给爷爷处理,爷爷身体不好,你多注意一点,我就不过去了。”
“等贺景初醒来你和他说,今天的事还没处理完,等他什么时候身体好了有时间了,我们得把今天的事处理一下。”
“还有,”她堵住了郁川即将要出口的话,“我已经和贺景初离婚了,以后不用叫我夫人。”
她说完最后一句,挂了电话。
没有去的必要,她和贺景初已经断了关系,今天出车祸她过去,明天生病她也过去,这样下去,她永远不可能逃离。
当初她入狱后贺景初没来看过一眼,现在他出事了,她也没必要一定要回去。
季冉按住手腕的微颤,收起东西,离开了。
医院里,郁川面对被挂断的电话,哑然无言。
贺景初已经进了手术室,车子在水里浸泡了快要十分钟。
五分钟就可能会脑损伤,十分钟,要是运气不好,这条命就捡不回来了。
郁川望着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手术室,难得显露出几分焦躁。
……
手术台上,贺景初的意识已经离散。
耳边模模糊糊传来很多声音,有仪器的响动声,有说话声,还有器械碰撞的金属声,各种声音落在他耳朵里,嘈杂的让人难受。
他听见一个特别冷静的声音说:“血氧饱和度掉到百分之八十三,给氧。”
“患者自主呼吸停止,准备气管切开手术。”
依稀间,他只听清了“停止”这两个字。
停止,他是不是要死了。
他有考虑过自己终有一天会死,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自从目睹妈妈的死,又坐上这个位置,他就知道,他这一生应该不会善终了。
贺家是个大染缸,他必须不断的往上爬,才能在这盘根错节的地方活下来。
争权,为了防止被拉下来而不断防卫,他本以为这一辈子的日子都会就这样。
结果让他遇到了季冉。
那个看见他就永远会笑的人。
他烦她,恼她,她也不生气,一直跟在他身后,傻乎乎的笑着。
他曾以为他们会永远这样下去。
可是现在,这个人也要离他而去了。
窒息混着挤压感袭来,贺景初好不容易凝聚的一点意识又慢慢散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季冉了。
确切的说,又不太像季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