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初被推的一个趔趄,难得茫然的看着季冉。
她刚才说……她恨他?
季冉看着他的眼里的恨意是那么的真实,真实的让他觉得刺眼。
什么时候,他和季冉之间,变成了恨?
他知道那不过是季冉的梦话,可是哪怕在梦里,季冉都在抗拒他。
他和季冉,什么时候走到这一步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就好像是被谁在心尖上掐了一下,满腔的情绪溢出来,疼痛中混着苦涩。
不远处季冉还抱着被子防备的看着他,贺景初站直身子,不过几个呼吸,又恢复成了平常冷言冷语的模样。
指尖泛着青白,脸色却硬邦邦的冷,仿佛漠不关心,
“下人说你脸色不太好,我只是来看看。”
“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也不给季冉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
那背影,似乎还透着几分萧条的落寞。
门嘭的关上,世界又重新安静。
确认人真的走了,季冉才像活过来似的,骤然松了一口气,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
冷汗打湿了她的后背,洇没出一片深色的痕迹,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肌肤上,难受的紧。
她刚才梦到前世的事了。
梦里的她又回到了那所监狱,手里拿着刚刚出炉的孕检报告,显然是刚知道这个消息。
梦里的她半是忧心半是幸福的捂着小腹,似乎被什么烦恼着,眉间皱起了一道褶皱,很快又平复下来。
她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了狱警,希望狱警能够帮她带消息给贺景初。
可是她等了很久,贺景初也没有来,等来的却是她一辈子的噩耗。
孕妇本该可以移到医院去监管,但是不知道谁在中间作了梗,她不仅没离开监狱,反而还换了一个牢房。
那个牢房里面,都是监狱里最难搞的几个人。
她们围着她笑,抢过她的孕检报告,说她怎么一个人在监狱里也能怀孕,是不是被狱警搞了。
她知道这些人难搞,也知道不应该激怒她们,可是她们说的话太过分,她一个没忍住,就威胁了她们几句。
之后的事情哪怕是现在她都不想再回想,她们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一边咒骂着,一边狠狠地往她肚子上踹。
她的孩子,她才刚刚知道有这个存在的孩子,就这样被活活的踹没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自责,自责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再忍气吞声一点,再小心谨慎一点。
如果不是她沉不住气,或许她的孩子还能保得住。
她自责了许久,哪怕刚重生的时候她也一直在记挂着这件事。
一直到这一世夏以宁陷害她,她才终于对自己和解。
她是有错,但害她孩子没了的人,不是她。
孕妇怎么会还被关在监狱里,怎么会让她和那些人关在一个房间,她被打的时候狱警去哪里了,流产以后为什么没有人送她去医院。
这一切不过都是某个人的阴谋,就算她一直忍气吞声不反抗,那些人会照样弄死她,不过是多找个借口而已。
事实也如那些人所愿,因为流产加产后抑郁,她的身体在那之后飞速的破败下去,最后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回忆是件很残忍的事,季冉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不管那个想害她的人是谁,终其原因不过就是爸爸和贺景初。
爸爸已经走了,季氏也倒了,剩下的事她自己会扛。
如果是贺景初,等爸爸葬礼过后她就会和贺景初离婚,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背后的人也没必要揪着她不放。
季冉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星空,久久没有说话。
……
贺景初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脑子里的事复杂繁多,让一向处理事情游刃有余的他都理不过来。
季冉带着浓烈恨意的眼神不断在他面前浮现,就像一根针,深深的扎在他眼里。
那天晚上他睡得相当的晚。
一睡着,纷杂的梦境就找上了他。
贺景初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他以类似于灵魂出窍的第三者视角,看着梦境里的自己跪在一个佛寺面前面,面如枯槁,祈祷着什么。
除了祖庙祭拜,他从不跪人,也从不信佛,怎么会出现在这?
贺景初微皱着眉,继续看梦境里的事。
一个和尚似的人似乎说了什么,梦境里的他不甘心,又抓着和尚问,神色癫狂,像是入了魔。
和尚叹了口气,惋惜的说了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知什么如此,何必什么当初?
贺景初还没搞清楚梦里发生了什么,画面一转,就转到了一个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和字都是一团模糊,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只是这个环境他很熟悉,今天他才刚去过。
难不成,这是季向南的墓?
好像又不太像,季向南的墓是他看着埋下去的,土都是深色的新土,不像是这个墓,看着已经有一段时间。
那这是谁的墓?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墓,他的心没由来的漫上一股巨大的悲伤。
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整个人空落落的,踩不到实处。
他看见自己什么体面形象都没管,就这么坐在墓碑前面,一个人喃喃自语。
“不用担心,害你的人我已经一个一个处理了。他们敢对你下手,我不会放过他们。”
“其他人我都帮你照顾好了,我给了他们好多钱,也帮他们解决了一些麻烦,他们现在过得还不错。”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这么多天,一次都没来我梦里。”
“我很想你。”
梦境里的自己抬起头,说了两个字。
心脏被人猛的一揪,钻心的痛在胸口处蔓延。
梦在这一刻开始坍塌,裂纹爬上了他的脸,骤然破碎的分崩离析,像是镜子被打破,再也拼不回去。
贺景初猛的坐了起来,意识还在梦境和现实中虚无。
梦境里的感受那样真实,真实的让他心悸。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犹不敢置信。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梦的最后,梦中的自己抬起头,吐出了两个字。
“阿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