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草丛里的虫鸣声也被无限拉长,慢慢消失成背景音。
世界上好像只剩下季冉一个人的声音,“因为我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请了他来帮我,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贺景初满身的戾气,因为她这一句话又慢慢消散下去了。
季向南身体有问题的事他早就知道,但他也是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出事。
他还以为,季冉过来找他,只是发现了季向南不对劲,想让他帮帮忙而已。
他本来已经计划好,一安抚住以宁就去找季冉的。
所以前几天季冉来找他,是因为季向南去了。
而那时,他又在做什么。
贺景初一向目标坚定的眼罕见的有几分茫然。
好半晌,他才艰难的开口,“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要是直接告诉他了,他怎么可能还置之不理。
说开以后,季冉反而没了顾忌。
反正她和贺景初要离婚的消息秦少琛已经知道了,也不需要再为了藏着掖着的做戏。
她直直的盯着贺景初的眼神,锐利的像是要直接剖开他的心,“告诉你,你有给我开口的机会吗?”
“我不是没想过要告诉你,可是我打你电话的时候,郁川说你在忙,找到庄园来的时候,你推开我说我的事以后再说,我放下脸面等你忙完再找过来的时候,你让我体谅夏以宁。”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你不想听我说。”
听她这么说,贺景初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
她说的,都是事实。
原来她曾经给过他这么多次机会,都是他不珍惜,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贺景初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纠缠到此为止,季冉缓了口气,对身后的秦少琛说:“我们走吧。”
秦少琛看了一眼立在原地不动的贺景初,眸底的光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一个片刻,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扶着季冉上了车。
车灯远去,这一次,留下背影的是季冉。
……
第二天就是季向南出殡的日子,季冉在酒店住了一晚,早早的就起来往季家赶。
赶到门口的时候,季冉的脚步一顿。
贺景初,就站在门口。
他身上穿的西装看起来像是还是昨天那一套,不过一个晚上不见,胡茬都冒出来了。
他也不进去,只是在外面站着。
这样不体面的贺景初太难得一见了,季冉的脚步放缓了一点。
距离近了才发现,贺景初不仅是一脸的疲态,就连眼底都布满了血丝,向来是一夜没休息好。
季冉没再想他是不是在这里等了一夜,也没想他等了一夜又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目不斜视的经过了他。
“季冉。”他还是开口了。
季冉停住了脚步,却没有侧过脸去。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贺景初滚了一下喉咙,苦涩的说:“我来参加葬礼。”
来参加葬礼,她就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了。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她不想在这时候和贺景初吵。
更何况,作为名义上的女婿,今天也需要贺景初在。
季冉终于开口,“进来吧。”
“正好,等葬礼结束,我也有话要和你谈谈。”
说到最后,她顿了顿,“还有,谢谢你能来。”
贺景初的身体一颤。
季向南是他的岳父,他来参加季向南的葬礼,本不需要她说的那一声谢谢。
……
人死不能复生,季冉已经能很平静的接受季向南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已经穿好寿衣的季向南,轻轻开口,“爸爸,我们出发了。”
入棺,灵柩起。
季冉正了正衣冠,纯白色的花在黑色的映衬下格外晃眼。
她沉默的,跟上了队伍。
墓地前来送行的人三三两两。
季向南死了,季氏几乎就倒了,这种情况下,没人格外花心思来讨好一个死人,还是没了用的死人。
季冉就像是没看到那稀稀疏疏的人群,注意力一直放在棺柩上。
不来也好,都是些虚情假意的人,来了只会惹爸爸厌烦。
她的爸爸辛苦了一辈子,不该再被这样的事打扰了。
季冉盯着路,一丝情绪起伏都没有。
天空开始下起细细密密的雨,雾蒙蒙的水汽打在脸上,很快就凝结成水珠,顺着发梢流下。
墓地已经到了,该下葬了。
季冉最后摸了摸棺材,闭了闭眼,久久,还是吐出了那个字,“葬。”
棺材被抬起来,一捧土一捧土的泼下去,渐渐的藏匿起了棺材。
起初只是盖了中间,四周尖尖的角还能看见,后来尖尖的角也看不见,只剩下一层又一层的土。
她的爸爸,要永远沉眠于这,再回不来了。
一阵强烈的悲鸣突然涌上心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窒息的透不过气。
季冉蓦然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就往后倒去。
好在还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抓住了她。
贺景初的身子像一座山,支撑住了季冉,牢牢的抵在那不动。
炽热的温度透过衣衫传过来,熨烫了她冰凉的身体。
雨伞在她的上方出现,遮挡住逐渐变大的雨水。
贺景初伸出手,几乎是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圈住了她,让她待在他的怀里。
季冉想从他的怀抱里站出来,却悉数被他摁了下来。
罢了,就这一回。
实在太冷了,她这会儿,实在太需要一个依靠了。
她闭上了眼,终于放松的身体。
贺景初手里的伞几乎都偏到季冉那一边。
怀里的女孩脸色已经苍白到极致,小巧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眼底也是一片乌青,看着恹恹的。
她是那么瘦,落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团,仿佛稍微用一点力,就会分崩离析的破碎。
贺景初抱着她的手不由得轻了几分。
土已经被填好了,周围的人一时都没有动作。
季冉待在贺景初怀里,望着季向南新刻好的墓碑出神。
“贺景初,你说我爸爸是不是真的走了。”
她其实到现在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理智告诉她这就是事实,可是午夜惊醒时,她总会恍惚这是不是一场梦。
如果不是梦,怎么好好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贺景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默了默,只说了几个字,“还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