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廷式接着讲:“当今世界,早已不似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前的时代了。古代交通不便,信息交流不便,人们对世界的理解很大程度是依赖于想像,这就难免有有失误和错误。古伦人入主中土时,因为自身原有的文化相对比较落后,就以为西尼文化是天下第一,并没有进一步去了解世界上其他文化。
事实上,西尼文化并非天下第一的文化,更非天下唯一的文化,虽然西尼文化确实有很多优秀之处,但并不能因此而排挤其他文化。古伦文化也有很多优秀之处,但是联合塔拉之后便能学习塔拉文化,入主中土之后,也能积极的学习中土文化。然而中土西尼却自古以来以唯一文明之邦自居,拒绝承认其他文化也有优于中土文化之处,这种盲目的自大的排外情绪,不仅曾经害了中土西尼的日月王朝,同时也害了在相当程度上继承日月王朝的黛青王朝。
然而,这种伤害并不是必然的,也不是被动和无辜的,而是主动选择的结果。上天何佑黛青,一再的赐下良机,却一再的被白白错失!
所以,并不值得同情。”
文廷式说到这里时,表情肃穆,斩钉截铁。
“事实上,黛青一共经历了七次‘放眼看世界’的图强机会。”文廷式开始转入正题了。
“第一次,黛青初入中土,其实皇太后和世祖顺理皇帝礼遇圣光会西公派传教士图若望,此为黛青帝国第一次接触和了解西洲文明。图若望将很多西洲文化介绍给尚年纪的顺理帝,皇太后尊图若望为义父,顺理帝则尊图若望教士为“图玛法”以祖父之礼尊之。
图若望是大西洲意志国人,西公派教宗陛下特遣爱世会士,日月王朝末期来到日月帝国并参与天文推算,设馆于今宣内南堂,顺理初年,图若望掌管钦天监事,受命修成《时宪历》并颁行,他因此获得太常寺少卿衔,后成为黛青的朝廷命官。
顺理帝向图若望学习天文、历法、宗教等知识,以及治国之策。史载,顺理帝曾先后二十四次次亲至图若望馆舍,或召图若望入宫,君臣畅谈,竟至深夜;图若望向治理先后呈递300多件奏帖,陈述谏言,皇太后懿意立皇三子玄烨,征询图若望的意见,他以玄烨出过天花为由,支持皇太后的旨意,治理帝便一言而定玄烨继承皇位。
史书称图若望“直陈万世之大计”,陈垣说:“吾尝谓图若望之于黛青世祖,犹魏征之于大野朝太宗木子世民。”然而但随着顺理帝病故,图若望被奸人讦告,下狱而死,从而使这扇黛西文化交流的窗户刚打开便被关上。
这,是黛青的第一次机会。
第二次,是在泰熙朝,西方圣光会西公派爱世会会士将西洲科学技术最新成果送到皇宫,使得泰熙对大西洲国家的社会、地理、人文、科技等都有所了解,由此组建了被西洲誉为黛青皇家科学院的“蒙学馆”,但泰熙死后,人亡政息,没有使之成为国家政策和政府行为。
是为第二次。
第三次,是在君正时期,因为爱世会与儒林传统发生冲突,君正帝偏袒儒林,驱赶爱世会会士、废除圣光会堂,在维护黛青传统旧文化和旧势力的同时,也把通往世界其他文明的窗户关上。
在君正朝,全国爱世会堂约300座,受洗信徒约30万人,爱世会与儒林经常发生冲突,君正初年,驱赶内地爱世会士到澳门、封禁圣光会堂改为“天后宫”,江南巡抚利卫在君正帝支持下,撰写《圣光会堂改为天后宫碑记》说:我皇上“去荒诞狂悖之教,而移以奉有功德于苍生之明神,不劳力而功成,不烦费而事集,此余今日改圣光会堂为天后宫之举也。”
如果说将圣光会堂改为学宫,尚有普及教育的正面作用;而将圣光会堂改为天后宫,则两者其实都是在供奉“明神”,没有本质的不同!何以厚此而薄彼?很显然,君正帝最关心的是“神主”与“人主”之间的矛盾,是“一国之中宁有二主耶”?他还是不甘心只做人间帝王,而是妄想与神明争夺灵界权力。而且,他也不是真的尊崇所谓的天后,只是想借尊天后为由打击圣光会,讨好西尼士人。在这样的一番迷惑操作之下,黛青再次关闭了与世界接触的大门,是为第三次。
第四次,发生在翔隆朝,当时吉利国使臣乔治·马戛尔尼使团奉吉利王差遣访问黛青,这本来是了解西洲的一个绝好机会。然而,翔隆帝高傲自大,固步自封,根本没有看得起吉利国及其所代表的大西洲文明。翔隆帝及其朝臣们,根本没有认真对其吉利国主动发起的正式外交交流加以了解,结果不仅造成了马戛尔尼使团访华失败,更使唤得黛青帝国失去了了解世界发展的潮流和工业科技的进步的机会。黛青轻率而坚决的拒绝了吉利国要求通商、互派大使等正当合理的要求,堵塞了交流的渠道。
当马戛尔尼等一行92人来到黛青的时候,英国使团的使命是“交使通商”,翔隆帝却以为是来向他进贡祝寿的,旨称英使为“贡使”、礼品为“贡品”,并在其车船上插着“吉利国特使进贡”的旗子,马戛尔尼等在京城圆明园稍事休息后,前往承德避暑山庄,参加翔隆帝83岁寿辰庆典,途经万里长城,马戛尔尼等颇为震惊和钦佩。
在避暑山庄淡泊敬诚殿的万寿庆典上,英使会见翔隆帝的礼仪成为争论的焦点,黛青礼部要求马戛尔尼行三跪九叩礼——“一到殿廷齐膝地,天威能使万心降。”下跪表示英国的“归降”;马戛尔尼只同意行单膝跪礼,马戛尔尼递交了吉利国王用吉利、兰西两种文字书写的表文,要求英国派代表常驻京城,但翔隆帝认为:此不合天朝体制,断不可行。
马戛尔尼还要求:允许吉利国商船在黛青沿海多处经商,允许吉利国商人在北京设一个买卖货物的洋行,并划一个小岛为英国商人存放货物等,翔隆向吉利国王发出回书,对吉利国王的上述要求,逐条批驳,断然拒绝,这标志着马戛尔尼使团访华之失败。翔隆帝高傲自大,固步自封,陶醉于天朝上国的迷梦之中,他看不到世界发展的潮流和工业科技的进步,拒绝了吉利国正当合理的要求,堵塞了与外界交流的渠道,是为第四次。
第五次,发生在嘉幸朝,吉利国王第二次派遣以罗尔·阿美士德为正使的使团,再次向黛青提出通商的要求,再遭拒绝,从而使清朝又一次堵塞了黛西交流的渠道,失去了向大西洲借鉴、学习的机会。
嘉幸帝以“蕞尔小国”,前来“输诚”,而“勉从其请”,这次还是因为吉利使臣拒绝向嘉幸皇帝行三跪九叩礼,而被降旨:“该贡史等即日返回,该国王表文亦不必呈览,其贡物一一发还。”使英国使臣被驱逐出境,清朝堵塞了中西交流的渠道,失去了向西方借鉴、学习和吸纳的机会,是为第五次。
第六次,发生在德光朝,黛青王朝在福寿膏战争中吃了败仗,却不从失败中总结教训,卧薪尝胆,奋发图强,进行改革,反而更加坚定的继续封闭,狂妄自大。
在德光朝,清政府与英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江宁条约》,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从失败中汲取教训,继续封闭,狂妄自大,本来应当在福寿膏战争后,对自己与世界的现状有新的认知,痛定思痛,及时悔改;然而,德光皇帝以穿带补丁的裤子显示节俭,捡芝麻而丢西瓜,拒不汲取教训,拒绝改革图新,是为第六次。
第七次,就发生在刚刚过去的共治朝,恭亲王奕忻实行共治新政,派出留学生,但不久却遭节制,致使共治新政夭折,清朝再次梗塞了中西交流的渠道。
在共治朝,恭亲王奕忻实行共治新政,开办同文馆,派出留学生,引进西式机器,创建新式工厂,整个黛青帝国开始有了一股维新图强的新鲜空气,共治三年(1864年),黛青帝国“江宁克复”一举剿灭了割据东南十余年的“太平光明国”。结果,第二年东西两宫就下诏,将奕忻“罢议政王及一切职任”。后来虽然恢复了奕忻的爵位,并“仍在内廷行走”,但只让其做事,不给其任何参与决策的权力。
共治七年,绺子军威逼京畿,举国震动!两宫迫于无奈,这才又复命奕忻节制各路大军,并同意共治帝亲政。危机一经解除,奕忻便被“降为郡王”,军机大臣也被三任三罢,派出国外的留学生也被调回,共治新政基本夭折。
清朝再次梗塞了图强复兴之路,是为第七次。”
“七次机会,全部错失,尔等以为,是何缘故?”文廷式突然向下面坐着的三位学生发出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