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土。
冥主幽深宛如深潭一般的双瞳缓缓合上,指尖不安地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敲击着,浓密锋利的眉梢微微皱了起来,刘海如同浮云一般散在眼前。
红石雨不知在圣岛落了多久,这小丫头反了不成,真就这么跑了,一句话也没留下,说好的要回来也没有任何动静,就连红石雨都不能把她逼回来,真当他冥主好脾气。
看着冥主一言不发,小螃蟹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禁阁长老在暮土和大家相处得不错,但总感觉禁阁长老似乎有自己的目的。
冥主向来是不爱管这些事情,之前还能听到简云絮絮叨叨一天到晚吵个不停,如今清静了,冥主心底是愈发烦躁。
冥主本是不打算利用黑暗之花的力量制造红石雨,如今都逼到这个地步,简云居然还无动于衷,她不是平常最在乎这些的吗。
冥主这边没有动静了,反倒龙骨先坐不住了。
龙骨一大早醒来听到光之子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圣岛红石雨的事情,龙骨还蒙在鼓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结果一看伊甸的方向,红色的光线从山顶蔓延到山脚,眼看着就要没入暮土似的。
龙骨碍于卡卡还在睡觉,吵醒了那家伙又得死缠烂打,只低声骂了句,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便抄起手边的棍子要去找冥主一决高下。
龙骨不是个受欺负的主,他对冥主百般避让不仅仅是因为冥主力量强大,更多的是他知道冥主不会主动去干这些事情,是受到黑暗之花的影响,却没想到因为简云的离开,这家伙居然恼羞成怒想要毁掉圣岛。
说到底,那也是简云生活的地方,更何况简云还在那里,冥主真是做到了极端,连简云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了。
龙骨不想让简云再冒险,她是想来暮土,如今圣岛红石雨降临,简云势必不会安生,龙骨要在简云闹事之前先把冥主的事情解决了才好。
龙骨进房间看了一眼卡卡,卡卡紧闭双眼呢喃着翻了个身,龙骨确定那家伙是睡着了不是睡死了,才转身合上了门,顺手再把门反锁了。
龙骨走出暮土终点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擦黑了,只剩下路旁火炉上细小的火焰,光线明亮,在龙骨的脚边打下影影绰绰的影子。
话说禁阁长老去暮土也有多日,如今红石降临圣岛,不多时便是光之国度其他的地图,再加之伤病在身,不知禁阁长老现在如何。
冥主正倚靠在门口外黑水中的礁石之上,他的衣摆沾染了点露水,满身清寒犹在,只是眸子里透着轻暖,像是天外的风。
龙骨本是想和冥主好好说的,但是看见冥主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龙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想做什么?”龙骨脚步沉稳,而怒气包身,手中的棍子捏的指尖发白,而后朝冥主走去。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冥主瞥了一眼龙骨手上的“武器”,全然不具有杀伤力,也只是吓吓冥主,却对冥主没有任何伤害。
“你真是疯了,阿云还在圣岛。”龙骨盯着冥主,又露出了那种极为讽刺的笑容,似乎在嘲笑他为何对这个愚蠢的问题执着不舍。
然而在那讽刺之后,冥主眼底渐渐浮现出了更多扭曲的、充满了戾气的苦涩:“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是啊,他的小丫头在圣岛,这么久了都不回来,就连他用红石雨逼她,龙骨都来了,她也不肯来。
龙骨神情微变,但冥主却意态悠闲,仿佛刚才只是不咸不淡地叙了几句旧,连那张脸上微笑的弧度都没改变半点。
冥主要赌,赌简云会不会为了整个圣岛的安全再次回到冥主身边,但其实冥主不知道的是他已经赢了,若不是阿阳将简云关在圣岛,她很早就回来了。
龙骨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阿阳他们能够牵制住简云,不要让她再来蹚这趟浑水。
“所以呢,你还是输了,她不会来的。”
龙骨的话似乎直击冥主心底的痛处,这种疼痛比身体的伤痛更让人痛苦万分。
龙骨从未见过冥主有如此般阴冷的脸色,虽垂目瞧着脚边的黑水,却面沉如水,周身腾起一股煞气。便是此时,他抬眼瞧了龙骨一眼。眼神之中再无半点温柔和煦,取而代之的则是即将爆发的滔天怒意。
龙骨也不想再与冥主废话,抄起手中的棍子便朝冥主挥舞过去。
“龙骨将军!不行!”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洁白的身影,跌跌撞撞看见了这一幕,眼看着龙骨手中的棍棒便要落在冥主身上,冥主丝毫没有要闪躲的意思,那一道白色的身影便冲向了棍棒之下,挡在了冥主身前。
龙骨看见简云时瞳孔微颤,手下的力量已经来不及收回,只见棍子落在肉体之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万籁俱静,旷野无声,棍子结结实实落在冥主掌心,他挡下了这一招。
简云双手环抱在冥主腰际,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或许是刚才一路奔跑过来太过急躁,正微微喘气,生怕冥主再受伤了。
冥主的手指自然地扣住了怀里的简云,她一身寒气,身体微颤,心火正在隐退。
这是……受伤了?
冥主的心脏在那一瞬似被人揪紧,倏地一疼。
简云浓黑的长睫不断悸动着,依然在忍耐着身体的剧痛,却已无力睁开。
龙骨松开了手中的棍子,见简云这般模样,想要将她从冥主怀中拉开,棍子另一端却被冥主紧握着,挡在了龙骨身前,隔断了他靠近简云。
只不过几秒钟的事情,简云的出现立马让冥主变得得意起来。
他赢了,但是却高兴不起来。
他不知道简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回去了圣岛,却把自己搞得满身伤痕。
“阿云……”龙骨试着叫了声简云,她却似乎没了反应。
简云的衣摆上满是灰烬,沾染着一路上的风沙,手臂上还有不少红痕,指尖也夹杂着血迹,不禁让龙骨有些担忧,但冥主不让他靠近简云,简云也没了声响。
简云迷迷糊糊快要昏过去的时候,感觉到了一双双节骨分明的手抚上了她的眼角。他用指腹摩挲,动作轻缓,像是在安抚,也像是在试探。
“小丫头。”冥主不觉揽了简云的肩,掌心中的温热透过她单薄的衣物轻易传了过去。他并未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流出的亲呢,低沉叙道。
简云也终于放下了一身疲惫,靠在冥主怀里,全身没了力气。
冥主扔了手中的棍棒,将简云抱在怀中,看着龙骨吃瘪的模样,冥主盛气凌人落下目光:“她答应过我的,她是我的人。”
风潮乍起,松针袭窗。龙骨面色不改,分明傲气凌人,却只将狷狂尽藏眼底,勉力维持着不冷不热。
冥主不禁骨节磨动,想起什么,薄哼一声:“她这一身的伤,我也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你疯了?!”龙骨没有动,目光发直地望着冥主。
“挑战我的底线,最终也是自作自受。”冥主毫无反应,这些东西都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那张轮廓深邃秀美的侧脸上,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感情都没有。
“真疯了,都疯了。”龙骨自嘲地笑了声,目光落在简云的身上,若是让冥主把她带走了去,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冥主头也不回转身进了房间,只剩下龙骨捡起落在地上的棍子,再看向冥主离开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冥主把简云抱回房间,这里的一切都和简云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其实简云离开也没过多久,冥主却像是度过了千百万年。
简云身上的衣物全部湿透了,身上的伤痕也透了半分,一股冷意在冥主周身蔓延,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一切缘由全部问出来,让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冥主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简云的衣领,替她将身上潮湿的衣物脱下,却无法直视她身上的伤痕。
明明见过自己身上更加严重的伤口,却不忍心看着他的小丫头受到一丝伤害。
烛火下,冥主用被子轻轻裹住简云的身体,将她拥入怀中,简云的呼吸均匀地洒在冥主脖颈,这才让冥主有了一丝安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一直在他身边。
这段时间,冥主一直在开导自己,简云会回来的,但是日子一长,也就成了不定的事情。
很多人都说她不会回来,但是他不相信,可是那个时候事实就在眼前,简云似乎已经忘记他了,忘记了他们在暮土生活的日子。
冥主想质问简云,为什么要抛弃他,为什么一声不吭走了也不回来,为什么答应了他说不离开还是离开了……
冥主对简云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但这些情绪在看见简云挡在他身前,紧紧抱住他的时候全然变成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简云当初义无反顾地挡在龙骨身前,如今却也义无反顾地保护着他,那他在简云心底,是不是也很重要呢。
冥主不想让简云成为自己的羁绊,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就是需要简云,当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