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菇看到了蓝蝶,整片的大雪,滑雪场上只有他和卡卡,仿佛两个英勇的战士在做最后的诀别。
卡卡站在平菇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看见卡卡的眼睛闪过一丝蓝光,那束光越来越大,大到要将卡卡吞噬,卡卡仍旧没有反应。
“卡卡!快走!”平菇嘶吼着,下意识朝着卡卡奔去,卡卡却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在大火中模糊了身影。
那束蓝光转化成一团火,朝着平菇扑来……
那团火很亮,很热,大火中他被一只手攥住。
白鸟看着平菇的身体越来越烫,眉头紧锁,偌大的汗珠顺着眉间滑下,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白鸟脸色惨白,神情凝重,指尖探上平菇的额心,深吸了一口气。
平菇身体失重倒下,头上留下了伤,幸好白鸟处理伤口及时,才不至于让平菇有生命危险。
平菇现在身体状况极不稳定,再加上卡卡一言不发就走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狮子还没回来,整个霞谷就只有白鸟能够暂且给光之子指路。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平菇没醒来,就意味着他还是有一定的危险。
到底是平菇醒不来,还是说,他根本不想醒来。
白鸟收回了手,替平菇盖好了被子,指尖滑过平菇的手心,攥紧了他的手。
鸟族首领有治愈的能力,尽管当初因为白企的伤失去了这种能力,但白鸟依旧能感知这股力量的存在。
能力只是暂时退化,并不是消失了,在圆梦村的时候,平菇莫名其妙醒来,或许也有这股力量推波助澜,他要再尝试一次。
被子下交叠的手紧握,指节发白,白鸟轻轻合上眼。
白鸟嘴里念叨着一串古老符语,试图将心火的力量转移到手臂感知平菇的伤口。
平菇的背部被冻伤,之前在圆梦村被白鸟灵力误伤留下的伤口还没愈合。
白鸟的手握得更紧了,试图要将心火的力量全都聚集在手心。
周遭散出一些白光,照在两人脸上,显得毫无气色。
白鸟眉心倏地皱紧, 脸色阴沉至极。
一股腥甜在白鸟口中漫开,接着是呛入口鼻的哽塞,让白鸟不禁咳嗽,地板上瞬间被染开一抹透红。
白鸟闷哼着起身,手上的力道早已松开。
白鸟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侧目看向平菇,嘴里的腥味还未退散。
他又失败了。
白鸟不甘,他不愿意看见他所在乎的东西一件件离开他,是白企,也是平菇。
这种担忧逐渐转变成一种恐惧,让他无法心无旁怠地专注于任何事情。
平菇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束缚,手臂被抓得生疼,那不是卡卡,卡卡不会让他身处危险。
火势越来越大,眼看着那团火要朝他扑来,平菇情急之下用尽全力朝后退,手臂一阵撕拉,本以为自己的手臂就这么断了,没想到竟挣脱开了那只手。
火中一闪而过一个身影,平菇觉得那个身影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只是一瞬间,那个身影湮灭在火中。
劫后余生并没有让平菇有意想之中的平静,反而心跳加速,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虚幻的场景之中,可这周围的景象又是这么真实。
“平菇。”平菇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熟悉的声音让他的心也终于有所安顿。
刚才还在火里的卡卡,一瞬间就到了平菇身后。
“卡卡。”平菇转身,看着并没有任何伤害的卡卡,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卡卡看起来和之前似乎有所差别,他眉目中勉强的笑意还有他冷淡的语气,都让平菇觉得眼前的卡卡很陌生。
甚至这里的场景很平静,除了刚才出现的那团火,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没有被黑暗侵袭过的霞谷,一片繁华。
但平菇不在意,他只要和卡卡在一起。
见卡卡默不作声,和之前那个聒噪的卡卡不同,平菇率先开口:“卡卡,我们回家吧。”
卡卡愣了几秒,向平菇迈近了几步。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很机械,卡卡像是被一股力量牵拉着前进,最后停在了平菇面前。
卡卡向平菇伸出手,示意平菇勾住他的手。
平菇没有照做,反倒对面前的卡卡起了疑心。
虽然他和卡卡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说话的声音还有眼神,但一个人的感觉骗不了人,平菇和卡卡相处了这么久,这不是真正的卡卡。
“你不是卡卡,你是谁?”平菇有点激动,在空旷的滑冰场上回荡着的声音颤抖。
“平菇,我是卡卡。”卡卡有重复了一遍,脚步也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
平菇起了疑心,一双手在空中挥舞,想拂去眼前燃烧后雪白的烟雾,看清眼前的模样,眼前的景象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平菇看不见任何景象,任凭他怎么揉眼睛,眼前的雾一直散不去。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是你的弟弟,卡卡。”
“我是你的弟弟,卡卡。”
“我是卡卡……”
卡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平菇的视线逐渐清晰。
平菇终于看清了些,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惬意。
卡卡在他的面前,他朝着卡卡走过去,卡卡却突然消失,又出现在他身后。
他慌忙地转过身,卡卡又不见了……
“卡卡!卡卡——”平菇无力地瘫倒在地,地上的冰块冻得他的身体发凉,他却感受到了无比的舒适。
地上的冰被他滚烫的体温融化,漫开成一道流水,沁入他的后背,在那里留下一阵冰凉。
“卡卡……”平菇声音喃喃,轻轻合上了眼,嘴唇干涩,再也说不出话,意识逐渐模糊。
平菇的心像被什么融化了,然后又被什么狠狠地撕裂了,眼角有泪流下,有人用颤抖的手轻轻帮他拭去。
白鸟单膝跪在地上,手臂支撑着身体,嘴唇泛白,地上的血渍向四周蔓延,沾染上了衣角。
白鸟的指尖轻轻拂过平菇的眼角,浸开一片湿润,一个身影在门口出现。
“白鸟!”狮子一进门就看见白鸟这副模样,也来不及考虑刚才发生的事情以及白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急忙上去扶起白鸟。
白鸟眼神淡然,奇特而孤独的生活的折磨,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思绪,设若他精神上怯懦些,心理上脆弱些,这种影响就会更加严重。
现在看来,白鸟也如病入膏肓般无助。
狮子安顿好白鸟,让他舒适地靠在椅子上,转而瞥向床上躺着的,看起来同样虚弱的平菇,打量着整个霞谷大殿,闷声问道:“卡卡呢?”
狮子的目光不知停留在哪,也不知他到底在问谁,这比无声的静默还要可怕。
如今这么严重的局势,这个节骨眼上平菇受伤,而卡卡却毫无踪迹。
白鸟的手不重不轻地搭在胸口,微弱的心跳清晰地证实他还存在生命体征。
看霞谷被弄得一盘散沙,刚从雨林回来,雨妈的事情才处理完,狮子心里也不好受。
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白鸟可以放下一切去找白企,卡卡可以抛弃平菇一走了之,只留下这个烂摊子,知道狮子心软,舍不得让霞谷变得和暮土一般的模样。
狮子瞥了一眼白鸟,朝着平菇走去,白鸟想要阻止,却还是被狮子抢先一步。
平菇嘴唇稍微有了些气色,脸上的泪痕还未风干。
平菇的生命体征稳定,只不过是背上有伤,却丝毫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想起之前在圆梦村发生的事情,狮子突然想起了平菇背部的伤口,他撩起平菇的衣服前去查看,背部的伤口还未愈合,黑红交杂。
狮子不禁皱眉,转头看向白鸟,带着一丝责备的质问:“你用灵力给他疗伤了?”
白鸟垂下睫毛,微弱的视线落在狮子身上,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你的灵力……”狮子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白鸟自责的眼神噎了回去。
白鸟急切地想要治好平菇的伤,但白鸟的灵力早已消散,反倒对平菇有了反噬,导致平菇伤口更加严重。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平菇现在无法苏醒,是因为白鸟灵力过剩,存留在平菇体内,制造了幻境,导致平菇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梦境有可能是过于美好,让平菇不想承认那只是个梦境,也可能是过于痛苦,让平菇无法逃脱。
白鸟明知道自己无法治愈平菇的伤口,还要尝试将自己的灵力转移到平菇体内,让狮子怒火中烧。
白鸟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这件事,反倒变得手足无措。
“现在有什么办法?”白鸟的气色有所回转,支着身体起身。
狮子虽是生气,还是上前伸出一只手扶住了白鸟:“平菇现在还被困在梦境里,想要让他醒来,就要让他知道那些都不是现实世界。”
“现实,现实……”白鸟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微沉,落在平菇的脸上。
狮子握住白鸟的手一紧,还是决定说出那句话:“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进入平菇的梦境。”
白鸟的拳头在背后握紧了,在袍袖底下握成了拳,青筋暴起,几乎狰狞,表面上却很平静。
圣岛。
阿默沉默半晌,耳边尽是阿言聒噪的声响:“阿默,我就是早上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把药水掉进了圣水喷泉,才……”
“阿言!你看看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阿言难得见阿默发火,这回是真害怕了起来。
阿言听到这话,犹如刀挖了心一般,本来是呜呜咽咽的哭,心里一难过,更是哇一声哭了起来:“我……我只是想让圣岛好起来……”
先是阿阳受伤,圣主又被冥主囚禁,正太失踪,圣岛螃蟹恶化,书虫远行,如今又是喷泉水变黑,这一切仿佛都是与阿言有关,如果不是阿言的存在,这些情况都不会发生。
阿默本能地相信阿言 阿言却一次次把事情搞砸。
阿言很早就醒来了,去了阿阳房间,查看了他的伤口,又去了阿默提炼净化黑螃蟹药水的房间。
阿默不在,阿言想分担阿默的任务,就想去喷泉里打水,方便阿默提炼,却因为太困,一个不小心就把药水掉进了喷泉里。
阿言想去打捞,却发现喷泉里的圣水全部变成了黑水,阿言误以为是自己的失误导致圣水变黑,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阿默醒来的时候见房间里的东西被动过,就知道是阿言干的,一来就看见这番景象,免不了一阵怒火。
圣岛已经够糟了,阿言还要来捣乱。
两行泪水从瞪大的眼眶里滑落下来,阿言用袖子去擦眼泪,擦了这边,那边又湿了,最后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她咬着牙,把呜咽声哽在喉咙里,全身剧烈地颤动。
阿默无言,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望着这潭黑水,没了法子。
“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别乱走了。”阿默看着阿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好再责备,这也不是现在该关注的地方。
阿默转身回了房间,他打算去一趟云野终点和长老商量对策,至于阿言,只好先让她好好待在圣岛。
阿言从来没想过离开圣岛,她想圣主回来,阿阳不再受伤,正太淘气地活蹦乱跳,书虫对她爱搭不理,阿默和她拌嘴……
这些,好像都成了奢望。
阿默收拾好了阿言的房间,阿言还在外面哭,阿默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情绪有所波动,目光却不住地往阿言的方向瞥去。
阿言枕边上有一幅画,上面有圣主,有书虫正太,有阿阳,阿默,还有阿言,他们笑得多开心啊,那个时候还没有黑暗侵袭。
阿默哂笑,将画端端正正放在阿言床头,指尖在画布上摩挲,沾染了一指灰尘。
在这个黑暗可能随时再次降临的光之国度,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又或者想要凭自己的力量改变黑暗入侵的结局。
无论如何,凡事都会有牺牲。
圣岛的光似乎在隐退,只剩下虚假的一轮太阳悬在圣岛上空。
日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