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明愣了下。
而秘书看了看腕表回答,“半小时后局长有个会议,现在……”
“有个问题,我想先和您谈谈。”
黎音直直地看着许昌明,一字一顿,“关于,已经去世的胡芸漫女士。”
而许昌明脸色也微微一变,“你……”
秘书顿时皱眉,“黎老师,你请注意自己的身份以及对领导讲话的态度!”
可黎音根本没理会他,照旧看着许昌明。
“小高。”
许昌明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你先出去吧,看着别让人进来。”
“可是……”
“没关系,去吧。”
“是。”秘书最终低了头,但很警告地看了黎音一眼,快步走出去。
紧随其后,许昌明扶了扶眼镜,目光陡然锐利无比,“黎老师,想和我谈什么?”
这个反应有些出乎黎音的意料,但她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笑,“许馨月说,她有一个无论如何想揍的渣男,我想这个人应该就是许局长你了。”
许昌明却很明显地一愣,然后移开了目光像是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黎音眼底闪过狐疑,感觉似乎哪里怪怪的。
“月月三岁那年,她妈妈就突然查出了癌症晚期,连让我们反应的时间都还没有,很快就起不来床了。”
许昌明叹了很长很长一口气,两只手都用力地拧在一起,似乎不如此都没有力气保持平静来叙述这件过往,“临终前,她妈妈让我答应一个约定,就是……”
黎音瞬间就猜到了,“假装离婚,等长大了再告诉她?”
“对。”
许昌明用力点了点头,“我那时候工作忙,月月从小就很依赖她妈妈,所以她妈妈希望用这种方式宣告自己的离开,好让她转而更加依赖我,甚至为此她一口气将月月的生日礼物都准备到了十八岁,而且每年都有一封信,好让月月以为她还在人世。”
说到这儿他苦笑起来,“结果,事情却根本没往我们预想的那样发展。”
黎音言简意赅,“你很快就再婚了。”
而这一次,许昌明却陷入了无比长久地沉默。
黎音见状也并不着急,摸出支烟来慢条斯理地点燃悠悠吐了一口,将烟盒与火机都推过去,“来一根吗?”
烟能解千愁,酒可忘所有。
虽然只能短短一霎,但终究在那一点时间里是解脱了的。
“……谢谢。”
许昌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那毫不避讳夹着烟吞云吐雾的样子,下意识说了句,“你,是个很特别的老师。”
黎音眉梢轻抬,“或许,您更想说的是离经叛道。”
许昌明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低头也摸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大口,然后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烟嘴的logo。
“学生那里抢的。”
黎音耸耸肩,“这种离谱的价格我可不舍得买。”
一时间,许昌明神情更古怪。
他这些年见过无数老师,却唯独没见过这样特立独行、不拘一格的老师,并且还是个女老师。
但这样的性格,却好似能让所有人都撤去心防和距离。
“难怪,月月会喜欢你。”
半晌,许昌明忽然又服气似的笑了笑,“上次你去家里的事情,思雨也跟我说过了。”
黎音也笑笑,“介意跟我谈谈您这位再婚妻子吗?”
“黎老师。”
许昌明神情无比严肃起来,“我希望,下面我说的事情,你可以替我保密,本来我不该讲的,但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说着,他竟站起身鞠了一躬。
黎音微怔,点点头。
而许昌明又吸了口烟,压低了声音,“思雨和我,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她的丈夫,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黎音意外,“朋友?”
“没错,一个永远不会被歌颂的英雄。”
许昌明点点头,“他是缉毒警察的卧底,而众所周知的是,我早年间曾经是个血气方刚的记者,和他认识也因为一场意外。”
“那时的我很年轻,一心想搞大新闻,想挖不平事。”
“所以我潜伏过黑煤窑,进过黑工厂,夺过歹徒的刀,受过很重的伤但又都很幸运的没死,很快就在社会上有了名气,他们都叫我悍匪记者。”
“再后来,我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有爆料给我。”
“我到了约定地点的巷子里,却刚好看见有个年轻人正一刀一刀凶狠无比地捅死了另一个人,血流了一地,那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人死去,但那一刻我害怕极了,转身就跑。”
“可是没跑几步,就直接被那个年轻人摁在了地上,然后跟我说,打电话的就是他,至于刚杀的那个是跟踪过来的,不动手都得玩儿完。”
“我当然不会信,但他却只说让我去见缉毒一队的队长,并且带一句话:蜡烛熄灭。”
“后来我才知道,蜡烛是一个代号,也是他的单线联系人,这个人被害之后为他传递消息和下达命令的渠道就断掉了,但他又想到了一种新的方式,就是通过我。”
黎音听到这儿禁不住发出了疑问,“你?”
“没错,这种方式更加安全和隐蔽。”
许昌明点点头,“就是通过我播报的新闻,在里面藏匿关键信息,所以在征得我同意之后,电视台那边就接到了秘密通知将我提拔成了主持人,专门新开了一门栏目主讲犯罪和普法知识。”
“而他向我传递信息的办法,就是故意打威胁电话。”
“这在早年间很常见,许多主持人都遭受过人身威胁,也并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这样的通讯持续了五年。”
“直到很突然的某一天,他牺牲了,因为我们的一次私下见面,我那次还给他带了刚出生儿子的照片,但是他很早之前就被怀疑了,为了让我跑,他就那么笑着死在我的身后,让我别回头。”
“那个笑,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讲着讲着,许昌明早已摘下眼镜泪流满面,神情那样悲凉。
黎音也禁不住叹息,“所以,你与他的妻子明面上再婚,一是因为心里的歉疚,二也是为了保护他们,毕竟正常情况下谁会去关心一个官太太会曾经是不是缉毒警察遗孀呢?”
许昌明没有再回答,就那么沉默着。
像是彻底被抽空了力气。
可与此同时,几步之外多媒体投屏旁边的一个小开关内,微弱的红光一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