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渊的神情,好整以暇,也并不急着再多说什么。
因为,记忆中的林明章可是个两张皮的老狐狸,既然来了就肯定有所准备。
而管家很适时地端来了茶,“林总,您请进来坐。”
“额……哦。”
林明章回过了神来,走进去坐下,两名助理则站在他的背后,倒是看起来比谢沉渊架子大得多了。
“这是静圆道长自己晒的茶。”
谢沉渊很随意的一撩衣摆坐在了他对面,单手撑着头一副慵懒闲适的样子,神情也堪称和颜悦色,“林总尝尝。”
可林明章却更是一脸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那些董事们说的没错,那个向来沉默寡言,并且总是冷着一张脸的谢沉渊竟然真的一改常态会笑了!
可这笑却也让他更加完全无法捉摸谢沉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更拿不定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甚至,在想这些的那一瞬间林明章已经完全出于下意识去将茶杯端到了嘴边直接就喝,然后猛地一瞪眼又慌乱地吐回了杯子里……
好烫!
“看来,这茶还是香的。”
谢沉渊仿佛并没注意到他的窘态,自顾自不紧不慢捏着小茶杯啜了一口,唇角缓缓勾起,而凤眼下那颗很小的泪痣就瞬间格外引人注目起来,致使那明明依旧温和的目光也仿佛似笑非笑,“林总喝这么着急。”
而在旁边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管家低下了头,微微一笑。
这场车祸后,大少爷竟然和老爷子越来越像了。
这副与从前完全截然不同的做派就如同换了个人,林明章又怎么可能摸得着头脑,想说的话半个字也更是不敢轻易送出来。由此一来,原本为了婚约而来‘兴师问罪’的主动权,也就悄无声息变更到了大少爷手中!
而老爷子曾经说过,比锋芒寒光四溢更可怕的,永远都是锐意内敛,谈笑间威慑于无形!
“咳……沉,谢总。”
林明章已经认定这是个绝对的下马威。
哪怕是他谢沉渊主动毁约了婚事,但那又如何,谢家就是有资格这样随心所欲!
谢沉渊抬了下眉,“这么喊,倒是生疏了。”
“不不,没有的。”
林明章被烫的舌头还在发麻,于是只能笑得更加尴尬,“其实我自己也很清楚,这婚约其实是林家高攀了,怪就怪清月那孩子死心眼儿,还不太懂人情世故,前两天想不开就来闹了一回……请谢总见谅。”
“林总这话,说的太严重。”
谢沉渊和善的简直不能再像朋友聊家常了,语气也格外真诚,“婚约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我不对,早先不够理智就答应了回来订婚,但又给林小姐造成了一定伤害,思来想去,还是付出实际的代价,把城西那块不错的地皮送给林总,以表歉意。”
“城、城西?”
林明章顿时愣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那块地,不久之后可是要有个开发大工程动工的啊,一旦建成就会飞速成为极其整套的商业圈,价值不同凡响!
但也正因为如此,需要极其丰厚的资本才能做起来。
所以,竞标会的时候根本都没人敢跟谢家争!
而谢沉渊又笑笑,“林家正好也涉猎房地产生意,相得益彰。”
林明章依旧有点没缓过神来,“可、可是……”
“不用可是。”
谢沉渊拿了新的小茶杯倒满缓缓推向他,凤眸的眼梢微微一抬,“林总带的这两位助理,本来不就是一个负责合同校对,一个法律顾问吗?”
林明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能干笑。
他来之前就很明白,但凡谢沉渊做出的决定是都没机会更改的,所以也的确打算获得一些补偿,好让林家的颜面不白丢。
但他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城西那块好地……
而谢沉渊只是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兀自喝茶没再说话。
想当初,将阿音给的那枚金锁双手跪捧到一位大太监面前求请庇佑,却只是被抢走了金锁又被打了一顿时,他就已经懂得了一个道理——
想要没有后顾之忧,就不能只给予太合适的利益。
那充其量不过是把对方喂饱罢了。
所以他谢沉渊做事,也就越来越喜欢直接将对方的胃口撑到最大,让对方仅仅是消化就已经力不从心,自然也就没什么精力再来给他添麻烦了,也肯定就无暇来扰他这里的清净。
至于那个欺负过他的大太监嘛——
后来被他逼着生吞了满肚子的黄金,活活坠死了。
*
“小音呀,这几天真的是把你累坏了吧?”
饭吃到一半,苏老太太从糊涂中清醒过来,很是慈爱地叹了口气,“白天上班,下班还要买菜回来给我们做饭。”
“是呀,我心里也非常过意不去。”
张姐低下头很自责,“这明明都应该是我的工作,当初是老太太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让我住在这里,还给我发工资,但现在我却成了享受的人……”
她烫伤的水泡破了不少,已经不适合再用纱布包裹,只能涂药后晾着,手臂和腿上堪称满目疮痍。
但好在都在左边。
要不然的话,吃饭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苏老太太温和地笑道,“别这样说,我们都是一家人。”
“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张姐也就是休假期长了一点,等你好了,可要连着七天不重样给我做好吃的。”
黎音也笑笑,又看向她左边小腿上尤其大的一个水泡坑,“这恐怕是要留不小的疤,不过……”
水泡坑露出鲜红血肉的中间,似乎还有一道伤口。
大概有两公分,形状格外规则。
“哦,这个地方的水泡当时就起了很大,根本没办法包扎,但医生在剪破的时候不小心被旁边的护士碰了一下胳膊,结果就又给我划了一下。”
张姐又叹了口气,“这几天可把我疼坏了。”
苏老太太担忧,“那要不还是去医院住几天吧,看起来也太严……”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愣住,随后就嘿嘿笑了起来,转身对着沙发上的抱枕招招手,“花花~来~”
而花花本花则慢悠悠从另一边踱步出来,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黎音哭笑不得的摇头。
总感觉,这老太太糊涂劲儿上来的时候,连带着视力也一起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