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城南府衙,俞成久在书房案桌前靠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不停的摸着自己两撇胡子,脸上隐隐透着不耐烦。
这个状态持续了许久,门外才响起了仆从的声音。
“老爷,周牙到了”
“进来”
随着俞成久的话音落下,书房门就被推开,一个面容普通穿着牙官制服的中年人就走了进来,顺手又将门关合。
中年人身材清瘦,肤色白净双眼有着浓重的黑眼圈,神色平淡边走边打了个哈欠。
瞧着周冒这副样子,俞成久心里的不耐烦就有些压不住,没好气的说道“是本官打搅周牙睡觉了吗”
周冒却是没有任何自觉,也没经过同意便大大咧咧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半眯着眼对着俞成久道“令尹也知道我身体不好,这段时间事情又这么多,自然不可能有您这般精神”
房间内一声冷笑响起,周冒却是只当没听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自顾自的看着指甲盖,似乎是里面有什么脏东西让他很在意。
两人虽是上下级,但自俞成久上任以来就一直不对付。周冒身为府衙二把手,虽然是最低级的牙官,但按宋国的法律,所有的官位只有城主有罢免权,要不就是上报议事厅裁决,可这种方法往往都是走个过场,所以即便是俞成久也拿周冒没有一点办法。
归根结底不同于俞成久这种十年一任的令尹,周冒已经是周家在城南府第三代的牙官。其人脉影响不可谓不广,如今的南城府上上下下基本都是周家的人,他虽然是城南府令尹却经常被下属阳奉阴违,着实让他又气又恼。
强忍着怒气,俞成久语气冰冷的向着周冒问道“宋司徒的被窃案听说你抓到人了”
“令尹既然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仍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俞成久却是再也按耐不住,用手用力一拍桌面发出巨响,声音怒道“证据呢?”
半眯的双眼看向俞成久恼怒的模样,周冒轻轻摇头,语气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宋司徒这般做法,令尹又把责任推给我,那我也只能把压力给下面的人,不过我已经查过了,这个叫刘全有的无依无靠,只是个住在平民坊的普通人,就这样结案已经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令尹若是不满意大可以自己去查,若是能抓出真凶,我周冒自动请辞”
一番话说的俞成久哑口无言,周冒心里也是冷笑,跟他摆官威?给你三分面子喊你一声令尹,若是不给,你俞成久又能怎样?宋司徒监察的是四城府衙,又不会来为难他一个牙官,即便来了他也不惧,大不了就闹起来,也就俞成久这蠢货看不清形势,六十十多岁的年纪,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算是白活了。
不管周冒心中如何鄙夷,但明面上只要没有触及他的利益,通常他也不会跟俞成久计较,要不是案子太离谱,天天催的他头疼,他也不会派人抓阄。俞成久也是知道事情不好办,别的上司或许还能逼一逼下属,但在城南府他说的话还真没几个会听。
缓了缓心情,俞成久压下心头的怒气冷声质问“你说他无依无靠只是普通人,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一声嗖的破空声发出,一张信笺模样的东西已经被周冒稳稳接住,感受着手腕传来微微的疼痛,周冒心里暗骂一声:老东西说不过就只会拿修为欺负人,要不是他修武炁的皮糙肉厚,换成文炁的措不及防被来这么一下,这条手怕是都得脱臼。
在俞成久的注视下,周冒看了一眼信笺的封面发现是‘拜帖’两字。瞟了一眼俞成久没有变化的脸将信笺里的纸张取出。
抛开一大段的寒暄问候,末尾只是提了一件事,大致的意思是有个叫刘全有的亲戚被他们城南府衙抓了,如果是他犯了什么大错还希望俞成久重重惩治。
落款人除了是苏宁远,还有着苏家的家徽印章,证明着信的真伪。
苏宁远在拜帖中只写了如果有什么大错还请惩治,没提如果刘全有是被他们冤枉的他又会怎么做。事情一下子好像变得麻烦了,周冒一直平淡的脸也忍不住皱起了眉。他的调查不应该有错才对,是有什么没查清楚的地方?
“周牙怎么一言不发,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嘛”
坐在椅子上瞧着周冒脸色阴沉,俞成久心里反而畅快很多,忍不住就出言嘲讽。
“只是个亲戚罢了,连苏家的人都没来,想来也是那种往日不走动很偏远的亲戚”
见周冒还在嘴硬,俞成久也不急,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悠哉悠哉的开始慢慢品鉴。
说起来其实俞是不需要给苏府任何面子的,毕竟他跟苏府算是两个派系的,平日也尿不到一壶,只是这件事本身就是他们理亏,而他还能看到周冒吃瘪,何乐而不为?
将手中的拜帖放在了身边的茶几上,周冒也站起身冲着俞成久拱了拱手,转身就推门而出,并没有给出接下来对刘全有的处置。只是进门的时候表情淡然自若,出门的时候已经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乐呵呵目送着周冒离开后,俞成久的脸色也立马垮了下去,想起一大堆破事只觉得头都大了,喝进嘴里的茶水都觉得比往日苦涩许多。
有了苏府的干预,周冒自然不可能再把黑锅推给刘全有。可走在府衙后宅的路上周冒却是心里疑惑开。苏府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而是找俞成久?
不同于俞成久属于保守派,周冒却是激进派的,往日也曾跟苏达见过几次,两人虽然不是什么知己好友,他这身份确实也不够,但到底是同一阵线上的,没理由苏府有事还是在他管辖的情况下不找他。若不是上面的字迹跟家徽印章做不了假,周冒都以为是人仿造。
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出了城南府衙周冒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正是刘全有以为的手机。
手中的手机并没有屏幕也没有按键,随着周冒引导着自己的本源炁输入手机中,古怪的手机内存放着很多其他的炁息,只是略微辨认周冒就感应到了苏达的炁息,没有迟疑引导着自己的炁与苏达的那道炁息相接触,冰冷的手机也因为两股炁的接触变得温热。
只是等了许久,对面迟迟没有声音响起,周冒也只能作罢,重新将手机收回怀里。
同一时刻的苏府,赤裸着全身的苏达从床上爬起,走到屏风前取下衣衫摸出手机,只是那股温热已经冷却,显然是对面已经挂了。床上的薛姨娘用手遮挡着赤裸的酥胸,香汗淋漓发丝凌乱,声音显得意乱情迷。
“老爷~”
娇嗔声打断了苏达的思绪,不论是谁在联系他,如果当时没接到也没法查验,即便是他这样的修为在某些时刻注意力也会降低。
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苏达却是没理会床上的娇艳美妇,一声不吭的穿好衣服拿着手机离开了薛姨娘的香房。
出了房门苏达正准备去书房打算等着手机会不会再次发热,走在中心庭院时正好碰到一个婢女打扮的人迎面走来,低着头瞧着鬼鬼祟祟的模样,眼瞅着都快跟他相撞了仍旧没有察觉,当下驻足鼻腔也跟着重重一哼。
虽只是鼻腔哼了一声,可苏达是修行武炁的,发出的声响却是很响。
大晚上猝不及防被声音吓了一跳,一抬头又看到苏达那张吓人的脸,饶是小翠有些城府也差点被吓得腿软。强制让自己定了定神赶忙开口向着苏达问好。
略微辨认苏达发现是自己三女的婢女,眉头瞬间皱起“这个时间不在小姐房里也没去休息鬼鬼祟祟在这里干嘛”
也亏得小翠还有些胆识,急中生智压住自己身体的颤栗缓声道“小姐让我去取一些东西,这就回去”
“什么东西”
小翠说的不清不楚显然让苏达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也加重了些。
经历了刚才的惊吓,小翠也缓过气来,神情镇定语气带着为难道“一些女儿家的东西”
眉头又是一皱,但苏达却也没追问,总是个当爹的,万一是苏慕奴私密的物件他问太多尴尬的也是他自己。
等到苏达错身而过之后,待脚步声渐行渐远。小翠这才将头重新抬起,眼里还有些慌乱,拍了拍心口这才往苏慕奴的小院而去。
说起苏慕奴的小院就不得不提二层阁楼,宋国人其实并不喜欢住在高楼,即便是世家大族除了一些必要的建筑,通常都不会住在阁楼中,而苏慕奴之所以居住在阁楼,只是因为这一处院子是苏达修建给她母亲的。
上了苏慕奴的阁楼闺房,小翠这才算是安心,对着誊抄经书的苏慕奴小声道“小姐,事情办妥了”
一旁的小青看着小翠额头的汗珠忍不住问道“你跑这么急做什么,流这么多汗”
边说还边从怀里掏出锦帕走到小翠身前递给了她。
小翠带着一贯的憨笑接过,然后这才心有余悸把在庭院撞到苏达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青听了也有些后怕忍不住看向苏慕奴,苏慕奴也停下了手中的圆珠笔。看向小翠笑了笑道“好在事情也算顺利,翠姐儿辛苦了”
“小姐,我有些不明白,那位刘公子值得您大费周章搭救吗?您给了那么多谢礼已经足够了吧,而且归根究底我们不欠他什么,相反他还坏了您的事”
问话的是小青,但一旁的小翠脸上也是有着不解。苏慕奴想了想声音有些娇柔道“你们是不是还想问上次我怎么会一时冲动跳下水去救他?”
两人没吭声但表情已经表现的十分清楚,这也是一直困扰他们的疑惑,明明苏慕奴自己都不会游泳,这样直接跳下去不就跟送死没什么区别?当时可把他们两个吓得都快昏死过去。
苏慕奴沉默了一会,娇媚的脸庞眉心处点缀着一抹红色花钿,图案是一长一短若是平着放像是一座山丘下一叶扁舟,只不过是竖直画着,刚好可以遮住眉心的伤口。苏慕奴是不在意的,只是小青执意也就随了她。该说不说,简单的两笔却让她的面容比起以前娇媚更多三分,特别是烛光映照眉眼思虑的模样,只怕世间少有能不动心的男子。
“两位姐姐是我最亲近的人,本来是不该瞒着你们,只是这事情我一时半会还没想该怎么处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刘公子是不能有事的,以后若是时候到了两位姐姐自然也会知晓”
听了这话小青小翠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释然。只要事情不是她们想的那样就行,苏慕奴还不知道,在两个婢女眼里,她这种反常行为已经归结为一见钟情,若是苏慕奴真的因为一面之缘就喜欢上刘全有,那她们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看起来苏慕奴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算是让两人松了口气。
“我刚才回来撞到老爷,会不会让老爷起疑?”
苏慕奴想了想,不在意道“只要没被他们抓个现行就不要紧,即便是知道我冒用了苏宁远的字迹,又偷偷用了家徽,我也没拿去干什么不得了的事,相信这么点事情城南令尹也不可能立马向苏府求证,等到人被放了而我又嫁去了武府,他们在想跟我计较也管不了我”
“那刘公子岂不是也不知道是小姐帮了他?”
担心做了好事被帮的人不知道,小青也向着苏慕奴询问。
小脸娇媚露出笑容,苏慕奴没有回这话,重新动起笔开始认真誊写佛经。心中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今天是你生日?那你有什么愿望?”
“我想我母亲”
“可你母亲已经死了,我帮不了你?换一个吧”
“那我想住在我母亲的院子里”
“行,我去跟苏伯伯说”
......
不知道也好,我与他的关系还是放在心里就够了,本也不该走的太近。随着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苏慕奴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