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沐风只觉得呼吸一滞，喘不过气来。
他起身离开小院，腰间的骷髅头串发着微光，指引着前路。
停云靠在远处的大树上，手扶着树干，白眸中渗出鲜血，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雾。
银白的月光洒下，她一身红衣刺目，在黑夜中如血一般。
虫鸣戛然而止，林中升起阵阵青烟，阴风阵阵。
“哥几个，多久了，咱们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
尖细的声音从青烟中穿出，还伴着桀桀的笑声。
“话说，我们偷跑出来，不会被那些鬼侍发现吧？”
“怕什么，我们前几次不也好好的？”
“就是，死都死了还被鬼城管着，这跟做人有什么区别，我早就受不了了。”
“青鬼说得不错，咱们做鬼，不就是图个自由，就像我们现在，说去吃人就去吃人。”
“支持大哥，在鬼城里修炼太累了，还是吃人提升快。不用几年，那些鬼侍也不能奈何我们。”
“还是烟鬼有觉悟！”
阴森的笑声回荡在林中，听得人头皮发麻。
停云歪头看着树下，四个青衫小鬼伸着拖地长舌头，口水流了一地。
“我打听过了，今日办喜事这一家，天生无福运，更没有神明护佑，最适合我们下手。”为首的深青色鬼道。
“这江仙城真是宝地，居住在这里的多是无福多灾之辈，简直就是我们的福地。”青鬼吸溜口水，一头如水草般的头发很是丑陋。
“可是，我听说江仙城之前供奉着鬼神殿，我们这样，不会被——”身材娇小的小鬼又一次提出顾虑。
“鬼神，你见过吗，不过是鬼城里的传说罢了。”青鬼嗤之以鼻。
“再说了，鬼神殿上都建起了三神殿，那鬼神再厉害也是鬼，还能强过神？”烟鬼嘴中冒灰烟，继续道：“鬼神殿被三神殿压着，如今神鬼分治，谁管得了我们！”
“可是，鬼君大人——”
“早知道你这么婆婆妈妈的，就不该带你来。”青鬼很是嫌弃。
“好了，如果你实在不想去，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为首的恶鬼一锤定音。
“好，好的！”娇小的鬼忙应下，跑到了青烟最浓郁的口站好守住。
“大哥，我们三个之前干得好好的，真不知道这一次你为什么要多带这胆小鬼？”青鬼不满。
“你傻啊，要是我们不小心被发现了，总要有鬼出去顶罪啊。”烟鬼狞笑。
“不愧是大哥，就是高——”青鬼恍然大悟，一脸崇拜。
青烟一路延伸，直直通向村子。
杨沐风等几个鬼离开了，才敢呼吸。
那三个鬼周身青烟浓郁，显然吃了不少人，乃是恶鬼，且修为不低，他一个人对付三个，恐怕有些吃力。
然而，下一秒，青烟快速淡去。
他看见，一身红衣的停云站在了三个恶鬼前面。
瞳孔一缩，他攥紧了腰间的骷髅头串，死死盯着停云。
三个恶鬼也没有想到鬼路上会突然出现一个——人？
月光下，停云的影子拉到了三鬼的脚边。
阴冷的风拂面，她脖间的金铃发出催命的铃音，三鬼心里发毛。
“你是何人，敢拦我们的路？”青鬼强压着心中的不安，大声质问。
停云红眸中溢出红光，红衣无风自动。
身后飞出三道红光，直直向三鬼袭去。
三鬼立刻伸出长舌抵挡，却被红光直接穿过，长舌化作齑粉消散。
红光如利剑一般，贯穿三鬼的眉心，霎时间，青烟滚滚。
为首的恶鬼青灰色的眼睛凸出，死死盯着停云。
定睛看清后，他抖如筛糠，脑子嗡响。
传说鬼神红衣异瞳，手执骨伞，狠辣无情，金铃响，神也殇。
“大人，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都是那边的胆小鬼啊，都是他要求我们这么做的。”他声嘶力竭求饶。
停云红眸竖起，红光快速收缩。
不过眨眼间，三只恶鬼的形体已然被红光碾碎，恶鬼尖厉的嚎叫声回荡在林中，惊起无数飞鸟。
杨沐风手中的骷髅头串发出低低的哀嚎，似是害怕，死死抱住他的手。
他需要思考万全之策才能对付的恶鬼，停云姑娘却这般轻松地拿下了。
那么冷静，她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三只恶鬼于她，就像是碾死几只蚂蚁那么随意。
她就那么面无表情的将三只恶鬼彻底捏碎，化作了三缕黑烟，消散于世间。
青烟彻底消失，林中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停云抬头，看向了杨沐风所在的树上。
她的白眸毫无预兆地汩汩涌出鲜红的血液，半张脸立时被血染红。月光下，这模样很是瘆人。
停云忙伸手挡住，转身跌跌撞撞跑开。
杨沐风看停云状态似乎不对，来不及多想，下意识追了过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蜷缩成一团，靠在树旁的停云。
刚想上前去查看，就听到一句虚弱的低喊：“别过来——”
他看着抱膝，藏在黑暗中，靠着树干的女子，继续向前走。
“我应该尊称你一句鬼神大人吧！”杨沐风肯定道。
停云轻答：“我没想过瞒你。”
杨沐风在停云面前站定，叹了一口气：“很疼吧，生剜了眼睛。”
身子一颤，她声音很低：“我这身上，只有这一只眼睛是干净的。更何况，这是我欠他们的，总归都要还的。”
“那你接近我，又要还什么？”
停云猛然抬头，仰视着前方的杨沐风，半天说不出话。
对视了许久，停云才低下头，道：“你若需要，我这条命给你也无妨。”
杨沐风一愣，心跳加速，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直冲脑子。
“你就这么不珍惜自己这条命，如此轻易就将性命交出去？”
“……”停云抬眸，杨沐风第一次在那只血红的眸子里，看到了悲伤，以及其他他看不懂的情绪。
沉默良久，杨沐风率先开口：“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
“杨公子，请你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对江仙城的百姓也没有。”
杨沐风自然知道，祖父说过，鬼神殿里供奉的鬼神会永远护着江仙城。
可江仙城的百姓，终究辜负了这位赤诚的守护神，踏平了她的鬼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