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之越这两年吃得少，很瘦弱，比在外婆关心下的小女孩还要瘦弱。
他没听见小女孩再说话，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看她。
正在此时，小女孩也正好看过来。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
咕噜噜的饥饿声同时响起，在空荡荡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女孩挠挠头，“你也饿了啊？”
钟之越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他和姐姐一样，只是早上喝了一小碗可以看见碗底的稀饭，现在早就饿得发昏了。
他之所以那么久不说话，不动，只是为了保存体力。
小女孩摸着干瘪的肚子，另一只手握紧了一下，感觉到一个硬物咯着手心。
她忽然眼前一亮，将手摊开。
钟之越感觉到她的变化，疑惑的看过去。
那一幕，让他怔住了。
眼前的小女孩眉眼弯弯，虽然脸上有不少泥巴，依然掩盖不了她笑意盈盈的双眼。
一只小手伸到他面前，那是一颗沾满了泥巴和雨水的水果糖。
很便宜，一把只要两块钱。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廉价水果糖，钟之越也只能在每年父母回家的时候看得见，吃得着。
“饿了吧？给你吃。”
钟之越只是怔怔地盯着她，并没有任何动作。
那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往前进了一步，钟之越甚至能闻到它的香味。
“不像肉肉能吃饱，可是我只有这个了。”
小女孩看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心想该不会是被吓着了吧。
也是，她也很害怕。
但是外婆说了，她以后没有妈妈了，要做一个坚强的小孩。
所以，她不能哭，不能害怕。
把手在衣服上抹了几下，她剥开糖纸，在钟之越怔愣间将那颗糖果塞进了他的嘴里。
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他动了动嘴巴，那味道刺激着舌苔很快分泌出口水。
“好吃吧？”小女孩舔了舔唇，“这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糖果了，就算是那小子要，我也舍不得给他。”
小女孩说的那小子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唉，他有那个女人帮忙，我抢不赢。只剩下这么点了。”
小女孩掏出一颗，拍了拍鼓囊囊的口袋。
一人一颗糖果后，两个人明显亲近了很多。
钟之越默默吃着糖果，心想，真好吃。
尤其在这时候，特别好吃。
吃完了，这两颗糖果，两个人胃里都觉得有了些东西，钟子越也觉得自己恢复了些力气。
外面的雨是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钟之越站起来，慢慢的往外挪动。
“喂，你要去哪里？外面那么大的雨，等雨停了我们再出去吧。”
钟之越轻轻说了一句，“我还要去找姐姐。”
他走入雨中，那本来就已经湿透了衣服，往下哗啦啦的流水。
小女孩的喊声在他背后，但是他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刚才在这个地方已经待的够久了。
小女孩一跺脚，咬牙跟了上去，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她更害怕。
……
说到这里，钟之越停了下来，没有接着往下说。
赵安诺看着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心里涌起一股心酸。
她想起小时候那个雨夜，原来钟之越就是那个小男孩。
在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钟之越，后面发生的事情，成了钟之越挥之不去的噩梦。
其实这一切都并不是他的错，但他却将所有的错误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自责到如今。
钟之越的眼神变得迷茫起来，他接着往下说。
“那个小女孩跟着我，我们就一直走啊走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在一个山坡上发现了姐姐的踪迹。”
钟之越声音颤抖着，想起那可怕的一幕。
“姐姐也迷失了方向，可是……”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只有急促的呼吸声显示着他激动的心情 。
“她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能在那么黑的大雨里看清脚下的东西。”
找到她的时候，还是因为她身上穿了那件鲜艳的红裙子，在闪电的作用下十分显眼。
那时候的钟之甜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挂在悬崖边上，身体无处着力，一只手紧紧抓着身前的一把青草。
钟之越想起自己呆愣住，反应过来后急忙跑上前去。
那里，是一个长长的有各种碎石的斜坡，斜坡不远处就是看不见边际的悬崖边上。
他们居然在漫无目的之下走到了一处悬崖边。
这个村子本来就在悬崖之上。
大人们千叮万嘱不可以去后山的悬崖边玩耍，总是编出各种恐怖故事吓唬小孩。
但这个悬崖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骗人。大人们只是担心小孩子跑到这边玩耍出危险才这样吓他们。
他顾不得想其他，直接扑上去，抓住钟之甜的手。
她只有一只手抓住那生长在此处的一把草。这草十分剌人，她的手掌心已经全是鲜血，被雨水一冲，混入身下的草地里。
如果是平时，看得见的时候，钟之越还可能把她拉上来。
可是，此时此刻，天下着大雨。草地吸收了超出它们承受能力的大雨，本身就变得又湿又滑。
踩上去使不上力，钟之越根本无处着力。
他伸出手抓住的，也是一只湿滑无力的小手。
他在上，钟之甜在斜斜的斜坡下面。
小女孩此时也反应过来，紧紧抓住钟之越的脚。
两个人在上面一起使劲，一时之间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但是，渐渐的，钟之越也感觉到那只手慢慢滑出去。
“姐姐。”
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传来，闪闪电划破天空，映照在三个人的脸上。
小女孩使足了吃奶的劲，整张脸都狰狞着。
钟之越憋得满脸通红。
钟之甜的眼里全是害怕和后悔。
她不该一个人跑出来，不该把自己放入这么危险的境地之中。
两个人抓在一起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松开。
钟之甜的身体，往下滑了一下。
钟之越立刻将另一只本来抓着一旁树枝的手，也覆盖上去。
钟子甜的身体又往前了一点。
可是还是不行，他们人小力气又不大，坚持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是没有多少力气了。
三个人都处在力竭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