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堂里的和尚们一脸茫然，看着方丈那两个贵客在门口神秘兮兮地交谈些什么，还施展了隔音法术，好奇心简直要挠破心肝了。
两个人不时点头，摇头，到最后两副颇为无奈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慧清方丈撤下隔音法术，他们听见二位贵客向他们告别：“那么我们先告辞，不多打扰各位了。”
净尘猛地站起来：“贫僧去送二位施主下山！”
吴七缨没拒绝，算是默许。
渡苦则道：“小僧分身乏术，不便远送，希望来日江湖有缘再见。”
林浅回他：“最好不见。”
渡苦一笑置之，目送她们远去。
慧清方丈则遣散余下弟子，待法堂清空，渡苦向前请示：“方丈，弟子想出去云游。”
慧清方丈有些意外，他这个三徒弟平日只知晓埋头修炼，要么闭关，想云游历练还是头一遭。
“不如等渡厄回来，你再出去也不迟。”
只是渡苦刚出关没几天，他还想两个师兄弟切磋武艺，交流一番感情。
渡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慧清方丈叹了口气，他这个三徒弟，虽然性子温和，却倔强得很。
“藏经阁遭到奉教洗劫，洗髓经没丢失是不幸中的万幸——也好，看管藏经阁的职责就交给渡厄了，你什么时候走？”
渡苦温声道：“现在。”
……
临出山门前，吴七缨问出了先前不方便问的问题：“净尘师父，那两个奉教中人的行踪你可知晓？”
不料净尘一脸茫然：“奉教？什么奉教？”
吴七缨见状，埋下心里的疑惑：“就是和你合作的那两个窃贼，他们不是奉教的人么？”
“贫僧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是前些日子我在扫地的时候，看到一张字条，上面说如果我肯将内寺的结构画出来，就可以把《洗髓经》带给贫僧……”
“贫僧以为是恶作剧，可是找遍了所有的香客都说不是他们的手笔。做了几番纠结，贫僧还是没忍住起了贪念。”
吴七缨问道：“你是说那个人是通过字条与你联系，字迹呢？能认出来是谁么？”
净尘苦笑道：“字条上的字是通过活字印刷出来的。”
“之后呢，你在哪里发现的字条？”
“在贫僧的床下……施主，贫僧之前也以为是寺里的人干的，可是字条一连好几次都要我画内寺的结构图，如果是栖云寺的弟子，根本不用找人来画。应该是盗贼混进了香客当中，他们得知了贫僧的心结所在，便加以利用……”
净尘的音量愈发微弱，面露苦色，他将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林浅却道：“可是你不是被赶出内寺好多年了么，怎么记得那么清楚？而且地道是最新挖成的，你也不知道内寺变成什么样了。”
净尘挠挠头：“我确实记不大清……也许内寺没多大变化，你们看，地道不是挖成了么？”
不对。
吴七缨心下骇然，林浅一语点醒梦中人，她总算想清楚问题所在了！
“给我看看你画的图纸。”吴七缨的声音不容置疑。
净尘吓了一跳：“那些字条我都烧掉了……”
奉教的那两个人根本不需要净尘提供什么图纸，因为他离开内寺太久了，久到尸身化白骨，久到记忆渐模糊。
奉教要偷的秘宝不是栖云寺的绝密功法《洗髓经》，反而只是无足挂齿的史书？
净尘在其中甚至只起到了一个借口的作用——一个偷盗的借口。
她本来是不怀疑净尘，别说怀疑了，她连净尘这个人底细都不知道。
一直到她在探寻真相的过程中——曾经是内寺弟子，破戒被剔除身份，恰巧有缓解怨气的药方，种种迹象都将凶手的身份指向了他。
太合理了，根本就是理所应当地发生了。
可是现在净尘他的说辞却是——引起动机的字条，缓解怨气的药方，统统是别人给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隐阵。
以那两个人的身手，平时根本不可能躲过栖云寺的防御阵法，再光明正大地布下数量密集的隐阵。即便阵法失灵，他们也不能当着藏经阁巡逻的弟子的面公然画阵法，挖地道。
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个，栖云寺还有一个内应，并且功力高强，足够掩人耳目。
那个人会是谁，会是她见过的吗？
吴七缨苦苦思索，仍旧想不出一个答案。
净尘担忧道：“吴居士她没事罢？”
林浅抱肘看她：“她一直这样。”
……
阵法年久失修，偶尔失灵在所难免……
阵法？什么阵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个药方，乃是有人扔在我床底下。
渡苦师弟经常一个人闭关，近日才出关。
结丹境界便可习得开眼见魂，亡者生前状态皆可一览。
内寺在非参禅时段只有净字辈以及渡字辈可以进出。
净字辈也是内寺弟子？
犯了大错之人就会被剔除内寺身份……
密探传来消息，栖云寺里只有慧清还有渡苦。
我差人在藏经阁修了一条地道，直通僧寮。
吴七缨猛一抬头——一直，一直都有一个人给她处处指明了方向，净尘就是内应的方向。
那个人——
吴七缨“嗖”的一声，林浅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跑远了。
慧清方丈仍旧坐在蒲团上参禅。
他还没念完一遍，但闻“砰——”的一声，吴七缨去而复返。
她闯进了法堂，看了看四周，问道：“渡苦呢？”
“他方才下山云游了，吴居士要见他么？”
还是来迟一步！
吴七缨懊恼地一捶门框，不知道是否将事实说出来。
她折返只是为了验证猜测是否正确——如今渡苦下山，时间之赶巧让吴七缨立即确信了心中所想——渡苦就是那个内应。
她踌躇地看着慧清方丈，怎么办，要说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汝在犹豫的时候答案便出来了。】小七老神在在。
“……”
“无事，只是想起未与他告别。”
吴七缨笑了笑，径直出门去了。
此时一只飞雀从门外飞来，停留在慧清方丈的肩膀上。
他听着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愕然一惊，佛珠从手中掉落，摔了一地。
“镇门人仙逝，偏偏是如今……奉教果然是魔族残党——”
慧清方丈内心被一种无声的悲痛所充满，他拾起木鱼槌敲击木鱼，低声念起超度亡魂的地藏经。
栖云寺一刻钟前才停了雨，空气微凉湿润。
林浅伸手接住从树上滴下来的水珠，用手指捻了捻。
吴七缨的身影从寺门内走出，看见净尘和林浅，她说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林浅瞧着她扬起的一抹笑，只觉得牵强得很，淡漠道：“既然知道，还不快过来。”
净尘想问吴七缨是不是察觉了些什么，但是对上对方的表情，他的呼之欲出咽回了肚子里。
他拱手作揖：“贫僧只能送到这里，江湖路远，望二位居士珍重。”
吴七缨颔首作别：“净尘师父也是如此。”
林浅回礼：“放心吧，你日后可要长些心眼，别再被骗了。”
净尘颇为窘态。
林浅哼笑一声，没再逗他：“对了，那个什么姓包的民兵把姑奶奶裙子划破了，你们栖云寺要为我讨个公道啊。”
净尘一脸正色，表示一定会。
随后两个人一起走向了下山的路。
不一会儿，她们听到身后传来呼唤。
但言：“愿君身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林浅挥了挥手，算是表示自己听到了。
净尘远远眺望，直到山色将二人身影淹没，再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