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止长老离山,之于沧溟山,尤其是上善峰弟子来说,是庆幸大于惋惜。
观止在任期间,只会一味训练弟子,日夜不歇,疾病不止。
沧溟山上下,无论新旧,都将她视为不近人情的武痴。
乃至于素以喜欢把弄奇珍异兽,或五毒俱全之物闻名的荀嫣长老,都比观止长老多了几分亲近。
观止本人曾自省,发现的确如此,便随他们议论。
观止其人,生年不详,修为不详,唯有顽固至极的性子,及其成名剑器“弃周礼”深入人心。
由于观止强大而又神秘,即使她冷清无情,弟子们还是会好奇——为何观止长老从来不用那把“弃周礼”应敌?
只是观止不说,他们也不敢问。
“为何从不见你拔出‘弃周礼’?”
彼时掌门还未闭关,还在观止身边,教导不懂人情世故的她。
“没什么好用的,废物罢了,”观止雪眸微冷,语气无甚起伏,“我将它佩戴身上,只是为了时刻警醒——翰林楼观止已死,弃周公礼乐而不顾。”
沧溟山掌门听了抚掌而笑:“你若是真的如此厌恶,便不会日日将它挂在身上了。
“……”观止发现她无从辩驳。
掌门却道:“周礼周礼,何若不用它为我起舞一曲。”
观止愣住了,她无言地抚上腰间剑器,弃周礼被她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粗布。从自请翰林楼那日起,她便再没想过拔出这把见证她无数荣光的名剑。
‘弃周礼’,本名‘周礼剑’,它原本是儒家祭天的礼器,而她,原本也是备受众望的至圣预备弟子。
“属下领命。”
她解下腰带,一圈一圈地解开布料,正如她当初一圈一圈地缠上。
地面掉落了层层白布,亦如她解开层层封闭的心。
周礼祭出,弟子们稀罕至极的成名武器,只是一把无锋礼器。
她像练习了无数遍,熟练地跳起了祭天之舞。
祭天舞蹈本该虔诚而笨重,为了请求上天庇佑。
但是由观止这个修炼了数年剑术的武痴舞出,则夹杂了凌厉的肃杀之气。
掌门人倚靠榕树旁,彼时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她是誓死追随的死士。
他道:“观止观止,我闻观止。”
他说:“你再也不是受繁文缛节束缚的翰林楼弟子,观止,你应若游龙,盘踞世间。”
我……应若游龙?
“对了,再过不久我就要闭关,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和你们碰面。”
“……多久?”观止问。
多久还没想过,掌门随口道:“大概会有个两三百年吧,我有任务交给你。”
“属下任凭差遣。”
沧溟山掌门笑了笑:“我要你下山游历几遭,改改你那闷葫芦的性子。”
观止瞳孔微缩,当即拒绝:“属下不能……”
“你知道寂云为什么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么。”掌门淡然问道。
观止想起那个神龙无影的共事之人,对他的印象只有该子作风放浪形骸,落拓不羁。
观止摇摇头:“属下不知。”
他仰天大笑,挥手自兹去。
“因为他没有心啊!没有心就可以跳出五行天地外,无需遵守劳什子三纲五常,任尔西东!”
有诗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要达到寂云那般境界,就得舍弃无谓的念想。
我若游龙,她低头注视手中已生斑驳的礼器,忽而明白了什么。
自那日起,观止腰间再不见‘弃周礼’。
之后半年,掌门闭关,观止下山,沧溟山一下子没了两大武力,这一去,就是两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