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小七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吴七缨识趣地没去添油加醋。她默默计算着时候,方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不尽然是假,”吴七缨低声道,“……我也想到了……本该归属的故乡。”
都说此心安处是吾乡,可她的灵魂,连同这副躯壳都是借来的。
她究竟是何人,来自何处,有何故人……随着记忆的消散,统统不复存在了。
“我有点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了……”吴七缨擦了擦脸,说道,“真奇怪,明明说过不在意的……”
神魂一直默不作声地倾听外面的动静,看到吴七缨的举止,她不禁开口:【吾和汝一同寻找!】
说完她觉得太直白了,补上一句:【……吾也想找到自己的记忆。】
听见小七生硬的安慰,吴七缨破涕为笑。
“小七,谢谢你。”你是我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唯一的知己。
【肉麻伎俩,住嘴,】小七及时制止吴七缨未出口的话语,【汝有何谋划。】
小七还没忘了她为了那劳什子计划是如何蒙蔽自己,如果她不说清楚,休想轻易揭过。
吴七缨只好全盘托出。
有游子浪人的地方必然逃不过多愁善感,一个人的影响力虽然有限,但是只要一传二,二传三,直至一百人,一千人——这等规模的人数魂不守舍心神不定,即使长老们再不想管也不得已去管。
再一打听为何伤心,原是佳节将至,倍思故亲。为了缓解众人心头忧思,要么放子归乡,休沐几日;要么暂排苦思,举办节庆。
然而弟子们大多外州人士,动辄几千里,休沐之日够呛来返。
这样一来只剩其二,届时举行或有大兴歌舞,万人空巷,那些机密之地至少会有半日时间无守山弟子把守,她只需趁此机会混入即可。
小七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禁反问:【汝怎么断定他们一定会举办庆节?万一他们干脆撂手不干该当何解。】
以那些长老的性子,小七觉得他们不会做不出来这种事。
“所以我在赌,”吴七缨朝着焚炉殿的方向远眺,“赌我那个师父……是否真情实意。”
“阿嚏!”
炎方正下着棋,无端打了个喷嚏,他哼出鼻息,纳闷道:“谁在惦念老夫?”
沈归鹤落下一子,不甚在意道:“我看未必,也许是你受风寒了。”
生怕被荀嫣捕捉到关键字眼,炎方皱眉反驳:“别说这个,老夫身子骨硬朗得很!”
瞧见炎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胆小劲儿,沈归鹤讥讽笑笑,摇了摇扇子:“哎呀呀,某些人连小姑娘都怕,还自诩‘老夫’,也不怕羞。”
“那你去一趟景春峰,老夫绝不还口。”炎方头也不抬,专心研究沈归鹤的棋路。
“本座的夕照峰美景如画,而且待得好好的,为何要大动干戈?哪像炎方长老,见人家荀嫣初来乍到便想立个威风,未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棋还下不下了?”炎方有意堵住沈归鹤那张破嘴。
行笙一进门就看到这俩活宝在斗嘴,一天天的净不停歇。
她进门先是吃了点茶,再不经意道:“妾身一路走来,瞧见弟子们个个垂头丧脑,没个精神……妾身有些疑惑,便去问了一嘴。”
她说完却是不再继续了,自顾自吃茶。或是观棋不语,只字不提。
炎方最是受不了话不说完的,忍到一半:“然后呢?”
行笙颇为受用:“然后啊……他们无一不是怀乡心切魂牵梦萦。怪哉怪哉,往常从未有过的感触,眼下瞄了一眼炎阳峰四季常开的枫树却就一辞同轨,妾身以为新奇得紧。”
“这不就说明老夫的炎阳峰风景绝妙,让那些小娃们触景伤人了。”炎方再落一子,笃定道。
行笙道:“偏生是今年多愁善感,你的炎阳峰竟然能与过去截然不同?”
他冷哼一声,不接话。
沈归鹤气定神闲:“不管怎样他们都无心学习了。一日两日倒还好,只是这时间一久,药园还有炼丹那边谁负责收尾?”
行笙于长老殿那日可是做了交易,亲口答应包揽吴七缨等人的修炼资源,如若跟不上,岂不有反悔之意。
行笙乜他,镇定道:“妾身自有打算。”
“行笙长老英明。”沈归鹤不咸不淡地捧哏。
面对沈归鹤还有炎方的双管齐下,行笙不准备轻易如了他们的愿。
“这事……妾身还得与其他长老商讨商讨,尤其是荀嫣那边,她素日喜静,马虎不得。”
“问过荀嫣还得去问观止,谁知道那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照你这样说,不如让授课夫子告老还乡,横竖学子们也没心思上课。”炎方吃掉沈归鹤一枚白子,提子淡道。
行笙眼眸微眯,炎方少有直接呛她的时候,如今为了一个刚入门的徒弟就跟她使脸色……呵!
“怎么不见你去年这么担心那帮弟子。”
“去年老夫没收徒弟。”炎方直接坦言。
沈归鹤突出重围,进而摇扇惬意跟上一句:“去年本座也没收徒弟。”
一个两个都跟她对着干,就欺负她没徒弟是吧?行笙笑不露齿,暗地里却咬碎了银牙。
“既然二位都同意,妾身便不多言了,”行笙迈着步子款款离开,临出门前恍然道“瞧妾身这记性,差点忘交代了。药园那边又新收获了一批药草,炎方长老可得加把劲儿了。”
“不必行笙长老操心。”
“如此便好。”行笙头也没回地出了门。
虽然过程有些崎岖,好歹举办节庆这一事终究定了下来,就在九月初九。得知消息的沧溟山弟子无一不一脸喜色,要知道沧溟山素来冷清,节日更是少过,如今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实在皆大欢喜。
“仙重节?”
唐逢舟呢喃一般念出三个字,陷入了追忆。
他还在唐家的时候,对这些根本没什么概念。只依稀记得过节时,家族例外张灯结彩,还有就是百闻难见的老祖会托人传话,道一些贺词。没想到,如今离了家小半年,反而就懂了大人口中常说的“日思夜想”,“归心似箭”。
唐无遇察觉唐逢舟情绪低迷,便尝试着邀请他去参加节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不然届时一同赏灯?”
自那日他陪同唐逢舟应下百人榜之约以后,他和唐逢舟与他的关系总算冰释前嫌。
望着眼前这个明明与自己一般大,却被遣来伺候他少爷脾性的少年郎,唐逢舟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本少爷没那么想去……不过既然是你的请求也未尝不可。”唐逢舟摸摸鼻子,算是答应了。
唐无遇分外无语,他们唐家的少爷没什么别的优点,尤爱蹬鼻子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