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盯着这里。鹿鸣川脑海划过一个念头。
那道目光……不该称之为‘目光’，盖因那不是由眼睛看见的，而是，别处的窥视。
会是在看谁？
吴七缨，还是那对姐弟，或是他自己？
鹿鸣川伸出手，接住一片悠然飘落的雪絮，嘴唇无声翕动：“下震上巽，为……”
他忽然止住了，雪絮融化在掌心，格外冰凉。他犹豫了一下，收回手。
莫问卜，人生吉凶皆自速。
是福是祸，无需旁人定夺。是我逾矩了。
如是想道，鹿鸣川便坐下来学着吴七缨等人打坐运功，催动周身灵力，好使丹田发热。
待体温渐渐回暖，吴七缨率先睁开眼。
过了一会儿，林浅亦醒过来，她伸展一下筋骨，打了个哈欠：“哈……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
吴七缨刚想说你坐着都能睡着，便警觉地看向广场外：“有人来了。”
林浅跟着看过去，果然见到悉悉索索的人影，数量还不少。
“大概是完成考核的人吧，时候也差不多了。”林浅站起来，径直走过去，“让姑奶奶我瞧瞧都是些谁！”
随着弟子进来的有五个人，两女三男，到现在还是一副累死累活的模样。这也难怪，毕竟专修体术的人到底还是少数，要他们一口气爬个山，没一口气上不来算好的了。
引路弟子像先前一样交代他们几句便走了，林浅注意到其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遂与他们打招呼：“没想到你们还真能爬上来，真是意外。”
认识林浅的纷纷看向她，其中一名穿着锦衣的少年怒道：“是你！快把钱还我！”
林浅闻言亮出几枚铜钱：“这些钱都是我凭实力赢来的，凭什么还你？有本事就自己抢回来。”
她将铜钱往上抛了抛，口吻可怜道：“抱歉，我忘了你够不着——”林浅伸出手比了比少年和自己的身高，非常之挑衅。
“你欺人太甚！”少年气不过，作势就要扑过去抢，被身边的男孩一把拦住。
“算了逢舟，是我们技不如人。”
“你还拦我——刚在山下的时候若不是你拦着，我怎么会被她当猴耍……”
“唐逢舟！家族祖训忘了么？”
唐逢舟吓一大跳，瞬间收敛好脾气，乖巧得像只鸡崽：“没、没忘……”
“没忘就念出来。”少年语气不容置疑。
唐逢舟只好照做：“戒浮戒躁，不骄不傲；修身养性，与人为善……”
少年这才转过去朝林浅鞠躬：“抱歉，让诸位看笑话了。林淑女，逢舟他并非有意，望海涵。”
林浅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收好铜钱她自觉无趣，便往回走。
唐逢舟差点又被激怒，在少年眼神的警告下堪堪熄灭苗头：“又不全是我的错……而且也是她先招惹我的……”
唐逢舟很是委屈。
作为他的朋友，唐无遇不帮着他也就算了，还总在外人面前拆台！搞得唐逢舟的少爷脾性十分没有面子。
可恨的是，唐无遇还是老爷子亲自点名陪他外出游历的，唐逢舟还不能奈他如何。
唐无遇平静道：“你以为是谁给你收拾那些烂篓子？在你没能独当一面之前，别想着在外面惹事。”
唐逢舟听闻更委屈了，眼珠子在眶里打转，险些要掉出来：“本少爷、本少爷又不是什么拖油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狠狠一抹眼泪，用还带着鼻音的声音坚定道，“冲你这句话，本少爷绝对不会回唐家——绝对不会！”
唐逢舟气冲冲地往前走，一面补充道：“不就是独当一面么，谁还不行一样！唐无遇你给我睁开大眼睛看好了，脚下这个宗门就是本少爷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唐无遇晃晃脑袋，有些费神。
抬头一看唐逢舟已经走进人群，唐无遇赶忙登上去，以免他又惹出什么祸端。
垫脚石？不被别人拿来垫脚就万幸了，唐无遇没脾气地想。
吴七缨注意到林浅那边的动静，等到她回来随口问道：“你认识他们？”
林浅一笑：“何止是认识，那傻蛋少爷跟我打赌还输了呢。”她将赢来的那几枚铜钱排出，吴七缨仔细观察才看出，那铜钱竟大有文章——
市面上流通的货币固定为一种铜制钱币，统称‘通宝’，由四大家铸制发行。
四大家分别是岳山鹿家，鲛海吴家，天城林家，隐谷唐家。
为了区分铸制的钱币，世家会在币面上刻下自己家族的徽印，林浅手上便是源自隐谷唐家的通宝。
林浅得意说道：“那傻蛋张口闭口‘本少爷’，一脸傻相。姑奶奶我就跟他赌下个进来报名的人先迈左脚还是迈右脚。他赌右脚我赌左脚，我赢了。那傻蛋还不服气，一连赌了好几次，结果当然是我的完胜了——”
吴七缨道：“你改变他认知了？”
林浅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会为了几个臭钱让星雾卖命，我之前就遇到过那几个人，顺带观察他们的惯用手罢了。没想到被那少爷旁边的人发现了，直接打断我们的赌注，嘁，真是没意思。”林浅状似不在乎地递过来一枚，“喏，赏你的。”
“为何？”
林浅不由分说往吴七缨怀里塞：“让你拿着就拿，磨磨唧唧的。姑奶奶我赢来的战利品赏赐给对手，这是一种羞辱，懂么？”
吴七缨被迫接受‘羞辱’，就看着林浅向林星雾走过去了。
她手指摸索唐家的徽印，若有所思。
【群英荟萃还是萝卜开会。】小七久违地冒出来。
吴七缨笑道：“你说了我想说的，小七，我们这样是不是心有灵犀？”
【吾担当不起。】
“担不起也要担，毕竟我们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吴七缨将通宝放在大拇指上，然后弹起，瞧准时间点猛地按在手背上：“让我猜猜，是正面还是反面？”
她小心地挪开一点，待到窥见一端之际，想了想还是揣进兜里。
“……还是世事由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