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七缨在家族里排行第七,不过不是鲛海吴氏,而是旁系家族。
天下之大,吴姓的人可谓数不胜数,但是鲛海吴家有且只有一支,非直系血脉不能随字辈,哪怕同出一脉的旁系也一样。
盖因吴家自古以来便是男子入赘,女子主家,对掌权之看重由来已久。
她跪着的前面,便是掌管整个吴家权能的家主,吴钩月。
以及吴钩月旁边坐着的旁系长老——吴且怀。
吴钩月乃实打实的一族之主,一言未发,单是坐在上方给人的压力便如铅灌注,换做常人恐怕早已冷汗直冒,胆颤不已。
“听人说,你将妙音山庄的请函推掉了。”
吴家体内流淌着鲛人一族的血脉,容貌上自是不离艳丽一派,而吴钩月的相貌更是美艳到尖锐。
漂亮至极便是攻击,无需多言,只需用那双不包含任何私情的冷眸扫过去,便足以令人胆寒。据说至今能直视她双眼的人屈指可数,不知是真是假。
吴七缨现在被她盯着,浑身感觉哪哪不舒服,低头道:“回家主,七缨的资质非聪明绝顶,私以为担当不上妙音山庄的赏识,便回信告知庄主,将机会留给更合适的人选。”
此乃大忌。
吴且怀皱了下眉头,显然不满意她的答复。以骄傲自尊的鲛人吴家而言,自轻乃非常之大忌。
吴钩月则端起桌上的一盏茶,小呷几口,面不改色:“本想你虽为旁支,但也是族中一员。妙音山庄的庄主与我交情尚可,这才有举荐你的名额……也罢,既然你认为自己担当不上,随了你的意便是。”
她放下茶盏,半阖眼睑,似是颇为无奈:“明日出门以后,别跟任何人提及自己是鲛海吴家之人。”
按吴钩月的意思,便是要让吴七缨与鲛海吴家划清界限。
鲛海吴家作为四大家之一,族中到了入学年纪的人,要么家中修行,要么进了赫赫有名的五大门派,无一例外,拜入大仙师座下更是稀松平常。
这是当然的,吴家跻身四大家,威望与“三剑”“四家”“五派”并列,吴七缨的决策在一众出色的族人里就是自甘堕落,与耻辱无异。
吴钩月身位家主,容不得家族有污点存在。
吴家的家主历经几代更迭,当属吴钩月最为专横独断,也有她体内的鲛人血脉较为纯粹的缘故。
鲛人一族历来样貌姣好,然而这只是其中一点特征。生性多疑,喜怒无常,善惑人心才是鲛人本色。
能够力排众敌坐上家主之位的,都是当代的佼佼者。换句话来说,实力愈强悍,血脉愈纯粹,则愈发接近鲛人,无论哪方面。
家主的话语权是毋庸置疑的,即便吴且怀有心为吴七缨开脱也不是现在,她只好顺着吴钩月的意思往下吩咐:“都听见家主的命令了,没什么事要说就退下吧。”
候在两边的贴身仆从弓腰领命。
吴钩月闭上双眼,轻抬食指,下一瞬间她的身影便从高座上消失了。仿佛不愿再多看家族败类一眼。
堂下没有了家主的压迫感,氛围顿时轻松不少。
吴七缨正要领命退下,吴且怀瞪她一眼:“走什么走?我还有话要对你交代。”她这么说着,身形一晃来到吴七缨跟前。
“家主的意思你都明白了,从你走出鲛海城后,族里便不能再给你提供帮助……我早料到了你不会乖乖听话,这是我前段日子准备的,今天刚好赶工完成。”吴且怀摘下一枚手镯交给吴七缨。
吴七缨掂了掂,颇有分量,戏笑道:“我小时候哭着找你要,你从来不给,今日怎么破天荒舍得了?”
吴且怀屈指敲打她的额头,痛得吴七缨直叫唤。
“佩戴纳物空间之人都是离开家族,外出历练的修行者,同时象征着有被人发起挑战的资格。你才多大就想跟人干架?”
吴七缨嘿嘿笑。
吴且怀不吃她这套,她顿了顿,正色起来:“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既然肯配合我,那我也不着急这一时。只是你要注意分寸,记住我随时可以收回你的行动权……”
“我明白的,”吴七缨打断她话头,“谊母,我的名字是你给的,七缨能有如今都是你的恩惠,我不会忘记。”
“但愿你是真心认为……好了,如实告诉我,为什么想去秦州?”
沧溟山在秦州之上,二者皆不是名胜之地,更别提宗门名气了。因此吴且怀很是好奇。
家主那里能敷衍过去,吴且怀这里就不能了。吴七缨沉默良久才开口:“秦州位于交通要塞,出行方便。我想趁着最后的时间遍览九州,看尽山川。”
“……”吴且怀一下子就被击中了,即使平常表现的再怎么神经大条,到底还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啊。
如果换个身份,或许她真能如愿吧。
哪怕内心有诸多惋惜,吴且怀也没表现出来:“是我对不住你……你若只是想游览小千界,只待修为提升御物飞行便是。”
“我想靠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丈量,”吴七缨露出微笑,“这是七缨唯一的愿望,容我放肆一把吧,谊母。”
对上吴且怀松动的表情,吴七缨就知道自己说服她了。
她叹了一口气,松口道:“好吧,你执意打算的话。但,我有个要求——十年,你只有十年的时间。十年后的惊蛰,你必须回来。”
本想多给吴七缨一点时间,可是那家伙的手段又变本加厉了,目前自己能做的还是太有限了,必须得尽快制止才行。
十年是自己所能做的最大宽限,了却她的心愿,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吴七缨点点头,“多谢谊母理解,七缨感谢不尽。”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吴且怀拍拍她的肩膀:“走吧,别让那丫头等急了。”
“是,七缨告退。”
总算走出城府大门,吴七缨痛快地伸了个懒腰,好不舒畅。
十年吗……?看来她得抓紧时间了。
“吴七缨!”
还没等吴七缨放下手臂,耳边就传来喳喳呼呼的声音,不是吴霄霄还能有谁?
“你怎么来了?”吴七缨灵活地往旁边一闪,躲过了吴霄霄的猛扑。
吴霄霄扑了个空,却是一声不吭地扭过身子,眼疾手快地抓住吴七缨的袖子,强硬地拖着她往外走。
“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扯我衣服——”
任凭吴七缨怎么插科打诨,吴霄霄仍旧一言不发,就这样拉着她走了一路。直到没有卫兵的把守,肉眼看不见城府的建筑,回到了鲛海城内,吴霄霄这才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