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淌,
新的一天,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天,
李长安所在的院落,却只有三三两两的百姓来过。
谍部部众虽然已经撤了下去,但毕竟才刚到此地,收集线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啪。”李长安合上卷宗,看向西边逐渐落下的红日,微微蹙起了眉头。
封不疑卷宗里,提到的那个李班头,当真让人恼火。
关键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毫无头绪。
这个李班头,怎么可能单独一个人,就想要对张县令下杀手?
肯定有什么地方漏掉了。
“已经过去一天了啊……”
李长安轻叹一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
“已经快过去一天了,李参议那里查到什么了吗?”
曾世才手里拿着馒头,走到封不疑旁边,出言问道。
封不疑也抱着一个馒头在啃。
他们在京城锦衣玉食,到了南方赈灾,却是每天啃馒头。
要是传回京城,估计能把那些京城子弟吓个半死。
虽然李长安正在调查张卫民一案,但镇抚司的这些人,却要继续收集整个云阳郡的情况,汇总成卷宗,等待李长安审阅。
所以今天,他们所有人都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累得不行。
等不到后厨做饭烧菜了。
现在情况特殊,只有米面够吃,其他菜肴也只能隔三差五吃一顿。
封不疑摇摇头,说道,“有差役过去送饭,回来的时候说,李参议一直都在审阅卷宗,不时有几个百姓过去,和他聊起了张卫民。”
“但应该还没什么线索……”
宋思仁走过来,无奈摇头,“反正也就还剩两天了,到时候案子一结束,李参议也就不用再空耗在这种案子上了。”
“连大人说,他所能做的,就是让那些云阳郡的主官多降一阶官位,想要斩首,根本不可能。”
“唉……”
县衙后堂,被单独弄出了院子,用来关押云阳郡的十四个主官。
一个差役拎着食盒放进来,就很快离开了。
郡守单衍文打开食盒一看,全部都是白面馒头。
另外十三个主官看着这些馒头,顿时食欲全无。
但单衍文却并没有嫌弃,赶紧拿出馒头,一个个掰开。
“单大人,你这是……”郡丞向宏轲诧异道。
下一刻,单衍文从一个馒头里掏出一张纸。
所有人瞬间就看明白了。
单衍文迅速看完纸上的内容,不禁面露喜色,把纸张递给了向宏轲。
向宏轲接过来上下一扫,同样惊喜地看向单衍文。
其他十二个县令也迅速传阅了一遍。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向宏轲长舒一口气,“看来李长安是查不出什么来了。”
“是啊,距离重审还剩两天,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查到关键人证和物证?”
单衍文点点头,“如果张卫民的案子无法定罪,最后落在我们头上的,不过只是贪墨赈灾银粮而已。”
“再怎么判罚,也不可能是杀无赦。”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其他人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但既然案子还未尘埃落定,你我终究不能完全放松。”
单衍文看向在场众人,
“剩下的两天,诸位有什么手段,还是要用出来,决不能出问题。”
“多找一个人来保我们,我们就越安全。”
“只要案子一结束,就算李长安想再对我们动手,都没有机会了。”
其余诸人纷纷点头,“不错,案子一结束,李长安再想杀我们,那就是无故斩杀朝廷命官,必死无疑!”
县衙,
镇抚司的主事和司务们陆续回来,嘴里啃着馒头,开始整理白天在田地里搜集过来的情况。
今天李长安虽然没有命令,但之前早已形成了习惯,晚上必定会查阅当日卷宗。
马虎不得。
薛世清草草吃完馒头,就开始埋首桌案。
这时,旁边的一个司务小声问道,“你们说参议大人的那个案子,能不能查出眉目来?”
“堂堂三品大儒,还有大理寺左少卿,就专门守在这里,等着重审这个案子。”
“咱们这位参议大人,面子可真是不小。”
另外一个主事压低声音点点头,“何止面子不小?简直是要通天。”
“昨日那场面,我们哪个不是心惊肉跳?”
“可参议大人却硬要对着来,偏偏还一点事都没有。”
“要是换成我们,恐怕早就被那位三品大儒拍飞了。”
房间里的几个人纷纷点头。
薛世清左边的那个司务开口道,
“我看八成是查不出来。”
“张县令死了那么久,哪里还能留下什么证物?”
“要我说,参议大人为什么偏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老老实实赈灾不就行了吗?”
……
薛世清去送卷宗的时候,把这个问题转述给了李长安。
李长安看着堆在面前的卷宗,笑着问道,“这是薛司务的问题,还是大家的疑惑?”
薛世清恭敬说道,“参议大人,下官也有这样的疑问。”
李长安翻开卷宗,“薛司务认为,我们赈灾是为了什么?”
薛世清微微一愣,而后答道,“启禀参议大人,赈灾必然是为了让民力得到恢复,让百姓能够活下来。”
“只有这样,南方三府的气运才能稳固,大晋的国运才能稳固。”
李长安点点头,“说的不错,民力要恢复,百姓要生活。”
“但仅仅是这样,就足够了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何必走这么多路?整理这么些卷宗?”
“只要发够赈灾银粮,保证地方官员不再贪墨,等到明年恢复农耕,也就能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薛世清一时语滞,竟一下子答不上来。
李长安看向薛世清,“薛司务,我们赈灾,除了让百姓吃饱穿暖有地方住。”
“赈的还有人心。”
“人心要是散了,再怎么赈灾,都是无用的。”
……
薛世清直到走出院子,都还没缓过神来。
赈灾赈的还有人心。
这句话好似一记重锤,砸在了他的心上。
出神的薛世清,并没注意到院子不远处,巷子里的两道黑影。
“苟二茂,你去不去?”其中一人对着另一个人低声喝问道。
“牛大川,你能不能别逼我?”苟二茂抱着柱子不愿往前走。
牛大川声音里带着一些怒气,“苟二茂,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为张大人平冤昭雪吗?”
“怎么现在又怂了?”
苟二茂带着哭腔说,“牛哥,你就饶了我吧。”
“我后来仔细想了想,谁知道那位李大人,是不是和那些狗官联合起来骗我们的?”
“我要是过去,不就是自投罗网了吗?”
“他们会不会是担心张大人的案子被人捅上去,所以当着咱们所有人的面,唱了一出戏?”
苟二茂压低声音急声道,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李大人就是唱红脸的,昨个儿其他狗官唱白脸。”
“等把咱们这些知道事情的人,一股脑骗了去,然后一网打尽……”
牛大川一巴掌拍过去,“你小子说到底就是个怂包。”
“李大人这段时间每天怎么做的,你看不到?没审这个案子之前,他每天都在田地里待着,你看过哪一个大人物像他一样的?”
“就算昨天没把那些狗官砍了,但要不是他,那些狗官到现在还在官府里美美数着银子,根本不会被定罪。”
牛大川继续说,“你不去,难道真想让张大人死不瞑目吗?”
“但凡只要有一丁点可能,咱都得去做。”
“要不然你以后晚上还睡得着觉吗?”
苟二茂抱着柱子的手,终于放了下来,低着声音说,
“我知道了,牛哥……明天一早我就来,行不行?”
“晚上回去,我想把后事交待了。”
“万一真要是被那些狗官惦记上,我怕……就回不来了。”
牛大川拍着苟二茂的肩膀,认真说道,“你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要死,咱俩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