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俑从上到下似乎没有一丝缝隙,面部五官粗糙到近乎空白,然而廖星火从一列列铁架前走过时,总能感觉到若有似无的窥伺感。
随着他的深入,这种窥伺感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廖星火竭力忽视这种不适,不管人俑有无蹊跷,他都会走下去,既然如此,纠结于异常只会拖累他的进度。
一列、两列……无数列。
走到二层最中间的时候,廖星火已经不再去数他经过了多少列铁架,他只知道二层除了他没有其他活人。
他原路返回,面无表情地经过人俑,在找到二层设置机关的柱子时,他微微驻足,目光落在身旁一具人俑上。
空洞无瞳的双眼注视着廖星火。
廖星火面色皓白,眉却极黑,强烈的色彩对比足够震撼人心,只可惜此处并无观众,唯有一列列缄默的人俑。
在没有光源的空间里,廖星火看不到人俑具体的模样,他躬身慢慢靠近人俑,侧耳虚贴在冰冷的金属上。
须臾,他直起身,表情没什么变化,瞳孔却急剧收缩。
他听到了呼吸声。
尽管微弱到像是幻觉,但那确实是呼吸声,而且吐息的方式似曾相识,每一口呼吸都很深,吐出来却十分缓慢,于是气息就变得极其轻微。
廖星火忍下想要扛起这具人俑离开的念头,抬起僵硬的脚步,愈来愈快地离开了摆满人俑的架子。
来到柱子前,他打开手电筒,对照着记忆按下机关,在梯子放下来的同时,廖星火看到自己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他用力地攥紧手,指甲在掌心戳出月牙似的凹陷,直到确定自己冷静下来,廖星火才松开手,顺着梯子攀上三层。
三层倒是有些类似一层,无比的空旷,应该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但廖星火没在意。
他确认过三层无人之后就径直去找梯子。
大部分人或许都会有探索欲,尤其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时。
廖星火不同。
当他决定一个目标后,中途遇到的所有插曲他都能轻易地无视掉,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廖星火专注地爬梯子,别的什么也没感觉到。
就这样他头也不回地抵达四层。
四层与前三层都不一样,这里有着无数通顶的架子,架子上摆满了东西。
廖星火平静地擦拭掉嘴角的血迹,扫视了一圈架子上的东西。
竹简、绢布、器皿、兵器……各朝各代的陪葬品就这么出现在这里,分门别类,如同一个博物馆。
每样物品旁边都写着几年几月何人于何地取出来的。
他这时才算完全理解张海客所说的,什么叫他们家就是专门盗墓的。把别处墓里面的东西拿回来,放到自己家的墓里。
由于各种东西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整个四层看起来十分复杂,廖星火只能一排排地找,就怕谁倒在地上他看不到。
在四层找人远比想象的麻烦,二层的架子跟这里比起来真的不算多,也就几十个,摆放的十分整齐,只占了很小的面积,旁边都是空地,不知留来做什么的。
四层不一样,廖星火在里面都快绕晕了。
大约看到三百多个架子的时候,廖星火倏然停下脚步,往上面看去。
就在刚刚,他听到了不甚清晰的敲击声。
有人。
有人在楼上!
廖星火精神一震,迅速返回柱子旁,手忙脚乱地按下机关,拽住梯子就往上爬。
到了五层,他甚至都没有看清五层究竟都有什么东西,直直向着敲击声的方位奔去,一路带起许多强碱粉末,跑了没几步,廖星火忍不住咳嗽起来,系在口鼻间的布条霎时被血液浸透。
压抑着咳嗽声,廖星火拽下布条,胡乱塞到口袋里。
中途廖星火撞到过几次东西,他头也不回地跑了,不知撞到的具体是什么。
直到来到敲击声大致方位附近,廖星火才从那种极度亢奋的状态里平复下来,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在周围摸索了一圈,廖星火找到一扇紧闭的木门,外面没有上锁,稍微用点力却推不开。
“小哥?黑眼镜?胖子?”
廖星火一连喊了好几句,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大喊的时候,里面再次传来了敲击声。
手指扣在木门表面的花纹里,廖星火缓和了一下心绪,旋即后退几步,一脚踹开木门。
气流卷起无数碱粉,廖星火闪身进入,反手关上门。
这样一来,那些碱粉绝大多数只能影响到他自己,被卷入房间里的只是少数。
房间应该不大不小,空气不怎么流通,很闷。
廖星火一进来听到了房间里的两道呼吸声。
他立刻摸出手电筒打开。
一条腿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条女人的腿,苍白虚弱,再往上一看,是霍仙姑。
廖星火看到不是小哥就移开了手电筒,视线顺着抖动的光束一寸一寸地扫去。
直到光束照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材清瘦,仰面倒着,看不清表情,但胸膛已经没了起伏。
廖星火顿时眼前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