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太奇怪了,尤其是放在这里。
他们甚至自己都未能完全明确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倒是很清楚霍老太太的目标。
——她想要找到女儿霍泠。
重点就在这里。霍老太太不清楚霍泠如今在何处,然而解雨辰他们却很清楚霍泠的下落。
霍泠就在疗养院之中。如果正如霍老太太短信中所说的那样,霍老太太与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难道说他们最后调查的方向会再次指向疗养院?
解雨辰并不这么认为。
那么霍老太太说出这句话,就一定是出于某种深意。
霍老太太以为她掌握了更多的信息,想要利用这种信息的不对称来得到更多主动权。她没想到的是,她想要算计的这些人能够站在“终点”往回看,反推出其中隐藏的端倪。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博弈,对双方而言都是。
路过戏台,解雨辰停下脚步。
数月之前,解连还曾在这里要他管好他的解家。数月之后,解连还已经人间蒸发多日,所有人都觉得这人多半是凶多吉少。
偏偏解雨辰不这么认为,从巴乃离开之后,吴二白的直言不讳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想。
当年在西沙海底并未上演表兄弟互残的惨剧,而是一场合作,连吴二白都心知肚明且默许的合作。
现在,解连还和吴三醒又在谋划什么?
解雨辰缓缓移开视线,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他们与霍老太太确实也需要合作,却不是以她希望的方式。
……
夜半时分,廖星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银白月华流淌在地上,像落在人间的银河。
他攥着被角往上提了提,身体熟练地蜷缩起来,想多汲取一些暖意以温暖冰冷的手脚。
将睡未睡之时,廖星火忽然发现地上的月光被一道长长的黑影遮挡住了,那黑影有头有躯干,有手有脚,分明是个人。
他瞬间清醒,拥被坐起,看向那道黑影。
房门大开,体格高大的男人正转身掩门,背影十分眼熟。
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带着黑色墨镜的俊脸。
廖星火:“……你有病吧?”
他忍不住骂人,抬手扔了个枕头过去,睡意烟消云散,怒意翻涌升起。
接住枕头,黑眼镜食指抵在唇前,“嘘”了一声,像大型猫科动物一般矫健无声地走到床边。
廖星火不理他,站在床上,扯着黑眼镜的领口用力晃着他,今天这人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他就缝上这死瞎子的嘴!
木制大床不堪重负,发出“咯吱”的哀嚎,在安静的深夜中十分响亮。
“可别把人招来了。”黑眼镜任由廖星火晃来晃去,墨镜往下掉了点,他抬手推起,顺便看了一眼门外。
廖星火倒不怕什么来不来人的,但是看这家伙贼模贼样的,以为他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虽仍拽着领子,晃人的动作却停了,勒着他的脖颈跳下床,赤脚踩地。
“你最好给我个正当理由。”廖星火恶狠狠地盯着他,脑海里已经过了数遍揍人的预想。
“我有正事找你,想着你一定也没睡。”黑眼镜将枕头放回床上,身形微动,扣在领口处的手指便碰上了他的锁骨。
黑眼镜眉头一皱,手掌覆上领口,“手怎么这么凉?”
廖星火一下推开他,表情也冷冷的。
“什么正事非得半夜过来,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解雨辰家?”
洗了几次头发,黑色的染发剂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发根的白色已经露了出来,发尾却还残存着浓度不再那么高的黑。
银渐层似的。
他又满脸寒霜,似乎很冷漠,但黑眼镜熟知他的性情,知道他不过是长了张本就仙气十足的脸,略有些不开心就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其实一点也不。
“你们大闹新月饭店的事情都传遍四九城了,猜也猜得到你肯定在解家。”黑眼镜不提解家这么大,他是怎么趁着夜色一个一个房间地找,只似真似假道地抱怨,“怎么大闹天宫不叫我?”
他故技重施,“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廖星火气正上头,不吃他这一套,撇过头不说话。
黑眼镜见哄不好人,只好说正事。
“我说真的,你不能待在这儿。”
“什么意思?”廖星火蹙眉看他,满脸疑惑。
黑眼镜沉默两秒,难得正色道:“吴斜解雨辰他们肯定是要和霍仙姑合作的,但是你最好不要和霍仙姑一起行动。”
“其中原因很难解释,我希望你相信我。”
他说完便笑,牙齿洁白,笑容灿烂:“毕竟我没有证据,你若是不相信我……”
廖星火睨了他一眼,嘴上不肯服输:“不相信你会怎么样?”
说来也很奇怪,明明他与黑眼镜关系不差,但每次见面之初黑眼镜总能把他惹生气,浑然不似老友相见。
黑眼镜嘴角弧度不变,却莫名晦暗几分,高大体型带来的压迫感陡然明显起来,他微微俯身,墨镜几乎抵到廖星火的鼻梁。
廖星火有一瞬想闭上眼睛。
如果离得太近,即便隔着墨镜也是能看到对方的眼睛的。然而廖星火转念一想,黑眼镜自己都不在意,他为什么这么善解人意,于是不仅不闭眼,还睁大了些,清晰地看着愈来愈近的黑色墨镜。
黑眼镜停在咫尺之外。
“我会很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