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花。”
吴斜往前走了两步,神情有些踟蹰。
“他有事找我面谈,让我回去一趟。”
这边的调查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候,只要等盘马老爹回来,他们就能够得知当年的真相,以及陈纹锦考察队具体驻扎的地点。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往吴三醒住宅寻找线索的解雨辰也有了进展,需要吴斜回去一趟。
该如何选择?
往前看去,王胖子正不断逗云彩开心,欢声笑语不断,但仔细再看,云彩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视线总是漂移。
“解雨辰既然让你过去,可能有一些事只能由你来做。”
廖星火觉得,解雨辰如非觉得十分必要,不会轻易开这个口。
吴斜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想的不是去不去,而是什么时候去。
哪怕只差一天,可能都会有不同的结果。
廖星火正要跟吴斜说这次回去他也要去,就在这时,盘马老爹的儿子着急地跑了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
王胖子疾行几步,扶住有些气喘的中年男人,还贴心地帮他拍背顺气:“有什么事咱慢慢说,别着急。”
盘马老爹的儿子咽了两口唾沫,艰难地说:“我阿爹从山里回来了,你们要去见他吗?”
此言一出,拍背顺气的,看天发呆的,正要说话的,思考行程的都纷纷精神一振。
“去,我们现在就去!”
吴斜已然决定先听听盘马老爹的说辞,再启程去沙市找解雨辰,左右不过是今天动身或明天动身的区别。
几人几乎是全程跑到盘马老爹家中的。
这个闻名已久,却始终不得相见的老向导须发皆白,面相却有些刻薄,不是那种给人感觉十分和蔼的老人。
“就是你们一直找我?”
他眼睛一一打量过几人,只短暂停留,从不长时间的去注视一个人,因而总有几分躲躲闪闪的感觉。
“是我们,盘马老爹,我们想听你具体说说当年考察队的事,不知道方不方便?”吴斜看了几人一眼,斟酌着语气开口。
他已发现这位老猎人性情有些古怪,故而言辞十分谨慎。
盘马老爹未置可否,用烟枪虚空点了下。
“坐下说吧。”
王胖子没坐下,他已经把定做的工艺品带来了,直接和盘马老爹的儿子沟通去了。
如果等下盘马老爹不是很配合,也能让他的儿子出言相劝。
“你们想知道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们。”盘马老爹直截了当道。
他这种表述总让人听得不是很安生,总觉得后面接的还有不太中听的话。廖星火微微侧了下头,敛住眼中情绪。
果不其然,盘马老爹紧接着又道:“但我只告诉你们,不能告诉他。”
那杆老烟枪直直对着小哥,十分不客气。
吴斜皱了下眉,没想到盘马老爹会这么针对小哥。
“可是为什么呢?”廖星火侧眸回望,“总得有个理由吧。”
盘马老爹冷笑了下:“没有为什么,你们不想听就算了。”
这老向导的态度着实古怪,想说就说,不想说也不必用这种方式拒绝。
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廖星火惹毛了,但只有这个不太客气的老人知道考察队更多的信息,他只得勉强压抑怒火。
小哥没说话,他站起身,与廖星火对视一眼,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出去了。
他步伐一如往常,背影却头一次看得廖星火不觉安心,反觉不快。
“哼,我这是在救你们,你们还不领情。”盘马老爹咂吧了一口烟,眼神在廖星火和吴斜之间来回打量。
但廖星火没接话,吴斜也无言看着他,气氛一下很僵硬。
盘马老爹面上表情有点挂不住,接连吸了好几口烟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那个人身上有死亡的味道,你们都会被他害死的。”
他或许觉得这句话能唬住眼前这两个小年轻,但他对这两个小年轻经历过什么完全一无所知。
于是,空气又一次沉默了下来。
盘马老爹压抑不住怒火,低喝道:“你们到底还想不想知道当年的事!”
多说多错,盘马老爹如此表现,廖星火和吴斜又怎么看不出来这家伙就是在故意吊他们胃口。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那当然是——另有图谋。
“盘马老爹,你请说,我们都听着呢。”吴斜轻抬了手,示意盘马老爹继续。
盘马老爹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吴斜心中暗道不好,经历过这么多事了他也算有点心得,眼前这老向导完全不能用性格古怪来形容,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阿贵应该已经和你们说过考察队的事了,你们想找我问的恐怕就是他们神秘失踪的事,没错吧?”
盘马老爹也不等他们回答,自顾自道:“我知道阿贵他爹怎么想的,他觉得考察队都下墓了,但我知道不是,那一整支考察队都被湖中怪物吃了,走出大山的那群人根本就不是人。”
“出事的那一晚,我就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和你们朋友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吴斜适时提问:“你为什么说考察队是被湖中妖怪吃掉的,死亡的味道又是什么味道?”
盘马老爹幽幽叹了一口气:“当然是我看到了,我在营地找了很久,一个人都没找到,但是却在湖里看到了吃人的妖怪。死亡的味道就是那个时候传来的。”
“那种味道……”
他说着站起身,捧了一个铁盒出来,里面赫然是与小哥床下铁疙瘩一样的铁块。
“这是后来我从山里捡来的,起初这上面也有死亡的味道,但是几年过去,味道渐渐散了。”
廖星火正要拿出铁块,却被盘马老爹一下躲开,他长满皱纹的眼睛迅速扫了廖星火一眼,合上了铁盒。
“现在,我已经把你们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盘马老爹摆摆手,“就当是报答你们帮了我儿子的事情,不然这些陈年旧事,我也不会告诉别人。”
“盘马老爹,你可以告诉我们当年考察队勘测的那个湖具体的位置吗?”吴斜见盘马老爹要赶客,只能直接发问。
盘马老爹看向吴斜,缓慢点了下头:“帮人帮到底……我等下告诉阿贵,和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没别的事了吧?”盘马老爹起身往屋里走,“没别的事你们早点走吧。”
他很快走进了里面的房间,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廖星火才转过头,看着刚才铁盒放过的地方。
“确实没什么味道。”廖星火看向吴斜,语气很轻,“我觉得,他没几句实话。”
吴斜笑了下,比了个“嘘”的手势,眼睛却眨了眨,对他说:“走吧,我们去找胖子和小哥。”
……
“这盘马老爹,编故事也不编得走心一点。”王胖子听完吴斜的复述之后,给出了如此评价。
谁信谁傻子。
“不过,他说的死亡的味道……”王胖子顿了下,忽然凑到小哥身上不停地闻,边闻边说,“我怎么没闻到什么味道。”
小哥本来安安静静的,忽然被王胖子拱到身上闻来闻去,正想躲却被廖星火从另一侧按住。
王胖子这一下点醒了廖星火,他也贴在小哥身上,试图闻到盘马老爹口中“死亡的味道”。
但小哥身上只有皂角的清香,以及每个人身上不同的、属于自己的味道,廖星火闻到了,觉得是一种若有似无的味道,不好形容,但挺好闻的。不过无论怎么说,都和死亡的味道扯不上边。
小哥被左右夹击,顿时动弹不得。
王胖子闻不出名堂,便不再扒着小哥不放。
廖星火就十分执着,非要闻闻什么是死亡的味道,眼见着都快钻小哥衣服里了,吴斜终于拽了一下他的衣摆。
“闻不到就算了,我估计他说的并不是真的死人味道,而是发生了一些事,让他把这种味道与死亡的味道联系在了一起。”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廖星火总算没真的钻进小哥衣服里,坐回原位,见小哥衣服乱糟糟的,还替他整理了一下。
小哥低头看了眼,闷声不吭。
“根据我的经验,这个盘马当然是在骗人,十句话里一句真话都不一定有,连我三叔都不如!”吴斜为自己抹了把辛酸泪,“我们想得知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还得去那个湖看看。”
王胖子摸摸下巴:“这么多年了,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早该没了。”
吴斜当然明白:“总比一头雾水来得好,反正有设备,下水看看也无妨。”
他们这段时间已经等的够久的了,不管有没有用,动起来就一定会有收获。
总算是商量出个头绪,正待细谈,廖星火耳朵微动,听到了渐渐接近的脚步声,于是比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别说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房门被人敲响了。
离房门最近的是小哥,他刚要起身就被廖星火制止。
“胖子,你去开门吧。”
王胖子指指小哥,又指指自己,痛心疾首的表情还没摆出来,门外之人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进来。
“几位老板,你们在吗?”
清脆悦耳的女声,是云彩。
王胖子表情一阵扭曲,给廖星火竖了个大拇指,三两步冲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露出云彩甜美的面容,以及王胖子的满面笑容:“云彩妹妹,你怎么来了?”
云彩眼睛往里看了下,却被王胖子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挡住,什么也没看到,她只好收回目光,脆生生道:“有个客人说是几位老板的朋友,专程来找你们的。”
朋友?
廖星火的第一反应是在盘马老爹家起了冲突的女人,他没看其余几人,但应该想得差不多。
“朋友?”王胖子也没想到会有人来找,他捋了下头发,自觉十分风流倜傥,“胖爷我啊朋友就是多,走吧,我们去瞧瞧。”
几人还未下楼,便看到了那位朋友的身影。
那是个身量极高的年轻男人,靠坐在栏杆上,双手抱臂,坚实的身躯束缚在皮衣里。此时正低头看着皮靴旁排队经过的蚂蚁,挺直的鼻梁上挂着一副纯黑的墨镜,唇边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随意挥了下手:“好久不见啊,各位。”
黑眼镜。
“怎么是你?”廖星火诧异出声,没想到这位找来的朋友会是他。
“怎么不能是我。”黑眼镜举起的手顺势一摆,半指手套牢牢套在手上,指尖还带着点灰,不知是从哪里蹭到的。
一旁的云彩左右看看,松了口气:“是几位老板的朋友就好,老板们先叙旧,我去忙了。”
她一走,王胖子也跟着飘走了:“云彩妹妹,我来帮你。”
两人从黑眼镜身旁经过,他歪头看了一会儿,再转过来时已挑起眉梢:“这是什么情况?没听说这边也有下蛊的啊,你们都中招了?”
他腿长,步子迈得也大,几步就走到了几人面前,伸手在廖星火眼前跟招财猫似的挥来挥去。
“什么蛊不蛊的。”廖星火拍开他的手,见周围没外人,便问道,“我卡呢。”
“卡?”黑眼镜慢悠悠地收回手,往兜里一掏,再伸出来时指间便夹了一张令廖星火感觉十分眼熟的银行卡。
“小老板,你给了我卡,但没告诉我密码啊。”黑眼镜将卡塞到廖星火手里,悠然叹道,“也就是我诚信经营,不然这么久了,早就利滚利哄得你倾家荡产。”
好像确实没给黑眼镜说密码……廖星火气焰灭了下来,甩了甩卡,轻抬下巴:“现在总有信号了吧。”
黑眼镜闪电般掏出一个POS机,这次终于收到了款项。
他露出一个微笑,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黑眼镜,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吴斜把话题扯了回来,见廖星火看了会儿卡,又塞小哥兜里了。
也不知这习惯怎么养成的,兜里不喜欢装东西,只要不是没得选择,逮谁塞谁口袋里,小哥跟他相处时间最久,被当作身外口袋的次数也最多。
黑眼镜一副才想起来的表情:“受解老板雇佣,催促你回去。”
吴斜不太相信:“小花上午才给我打的电话,你总得好几天之前就出发了吧。”
黑眼镜低笑两声,看了眼廖星火,神秘兮兮道:“还受另外一个人所托,给小老板递个口信,不过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小老板,方便借一步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