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吴斜之前说清楚怎么去巴乃,廖星火真就不一定来了。
这一路的艰辛坎坷简直说都说不完,单说交通工具,那是火车换大巴,大巴换驴车,驴车换双腿。
廖星火这单薄瘦削的体型险些从驴车上飞出去。
赶车的当地老乡也很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其实修过路了,不过就是前两天下雨,路上坑坑洼洼的没清理,各位老板要是别的时候来肯定没这么遭罪。”
廖星火靠在王胖子身上,那身厚实的脂肪在此刻提供了超额的保护,闻言简直难过:“难道就我们倒霉?”
老乡差点把驴车赶沟里去,咳嗽两声,好不容易才想到怎么安慰这群老板。
“怎么会,前两天雨正大的时候城里来了一个车队,那锃亮的越野车全陷在泥里了,那个大老板还是被人背出来的。”
他或许是想借别人悲惨的经历来安慰后面的四人,但他们对其中某些字眼特别在意。
车队、越野车……
“比我们还倒霉啊,对了,他们也是去巴乃吗?”王胖子不动声色地开始套话。
老乡没什么防备心:“是啊,不过村里住不下,他们又去镇上了,真是下着大雨还白跑一趟。”
王胖子呵呵一笑:“没想到这儿还这么热门,我们当初是听说这边人少才来的。”
老乡连忙道:“我们主打的就是一个精品化服务,平时人真的不多……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这也还没到旺季啊……”
他说着自己陷入了沉思,后面车上拉的几个人心里却已经有数了。
驴车摇摇晃晃地荡到瑶寨,提前联系好的当地向导已经等候半天了。
向导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名叫阿贵,算是“创新派”,据他自己所说寨子里第一个接旅客来的就是他,别人都是后进,他这儿才最正宗。
廖星火不由发笑,神情十分放松。
这一路上虽然辛苦了些,但也不算是没有收获,至少饱了眼福。
山川绵延的自然风光接连闯进眼中,连空气都和城市里不太一样,好像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疗愈。
不止廖星火,近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次到巴乃是为了寻找小哥旧居,几人连装备都没带,虽然从老乡口中得知有一队人马赶在前头,但在这晚霞向云的傍晚,所有人还是短暂地将这些事清出了脑海。
到阿贵家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乌沉沉地往下压。
当地的瑶族木楼一层不住人,多堆放杂物,二楼三楼才住人。阿贵的女儿在准备晚饭,阿贵就跟王胖子瞎侃,廖星火听了一会儿,便走出房间,到木栏旁看夜景。
天很黑,星星却很亮,跟在沙漠里看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里面太吵了。”
未几,身侧多出一人,廖星火没有转头都知道是谁。
“真想不到小哥以前住在这里。”吴斜双手搭在栏杆上,身体前倾,“还被人当成村里的哑巴。”
甚至被误以为神智有问题,被人抓去当“鱼饵”。
廖星火失笑:“我听胖子说,道上现在有个什么称呼,南瞎北哑?”
“他没搞清楚,应该是早就有了,小哥和黑眼镜早年都在四阿公那里做事,这附近恐怕也有四阿公以前的盘口。”吴斜摇头,他来之前特意问了些家里的老伙计,碰巧听说了南瞎北哑这称号,没成想这两年又传起来了。
只不过以往的老家伙不问道上的事,现在活跃的只拿以前的称呼来用,没成想时隔那么多年,其实说的都是相同的人。
他说完,微微侧身,看向廖星火。
对方头上正严实地盖着一顶鸭舌帽,挡住了与众不同的发色,一些遮不住的地方其实也没那么引人注目,现在的年轻人都追求个性,头发再奇怪的也有。
吴斜看到廖星火眨了下眼睛,眼尾那颗小痣又在向他打招呼。
除了他,还有人发现过这颗小痣吗。
吴斜几乎要把这颗小痣当成他与廖星火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为什么一直看我?”
廖星火也侧身,面向吴斜,嘴角带起一丝弧度:“我有这么好看?”
吴斜回过神,抬手扶额:“好看是好看,但你别跟胖子学。”
廖星火不以为然,他忽然前倾,凑近去看吴斜。
距离很近,吴斜本能地想躲,又生生忍住,微垂着眼睛,任由廖星火端详。
无意间做出流氓行径,廖星火只用看的还不够,又用手指细细描绘轮廓,感叹道:“真的一模一样。”
没有人皮面具,难道这世上真有什么手段可以使一个人改头换面,变成另外一个人?
吴斜抬起眼,看进廖星火眼底,那里只有一片好奇,以及他自己的倒影。
……
“云彩,真是个好听的名字。”王胖子还未沾一滴酒,人却已经醉了,痴痴地望着云彩。
小哥站起身,本想看一看墙上悬挂的照片,余光却注意到屋外的两人。
月光皎洁,笼罩在距离极近的两人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月纱,从小哥这里望过去,廖星火和吴斜几乎是重叠在一起的。
两人一动不动,似在窃窃低语,屋里的喧闹、屋外的幽寂都成了不足为道的背景,漫天繁星成了无言的看客。
小哥定在原地,脸上并未呈现太多情绪,淡漠的眼睛却看见吴斜垂在身侧的手臂似要抬起,然而只晃动了一下,凝神再看依旧垂在身侧。
廖星火右手则落在吴斜脸上,放在下颌与耳垂形成的角落里,这是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又接近人类会被一击毙命的弱点。
一个很暧昧而又极度危险的位置。
星河在静谧地流淌。
……
“欸,这人都去哪了?快吃饭了。”王胖子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吴斜喉结滚动了一下,扯出一个微笑,正要说话,却猝然发现不远处有人正背着光,无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