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星火醒得很早,但当他走出帐篷的时候,整个营地已然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来来往往许多人,虽然忙碌,却显得井井有条,面上也并无烦躁不满的神色,有些人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简单洗漱后,廖星火思索片刻,还是朝着陈玟锦和定珠卓玛的帐篷走去。既然现在的身份是向导的亲属,那么还是与年迈的向导待在一处吧。
就在这时,阿柠忽然步伐匆匆地从不远处走来,看见廖星火的身影,神色微动,出口喊住了他:“星火。”
廖星火诧异地回过头,他刚才也看到了阿柠,只是没想到她会出声喊他。
“……有什么事吗?”
阿柠微仰下颌,示意身旁的小高去开车,自己则是快走两步,逼近廖星火,语速飞快:“我们正要去疗养院去拿一样定珠卓玛提起的东西,你和我们一起。”
瓷盘。
廖星火想要拒绝,但他还没开口,后面又走来两个人,正是黑眼镜和小哥,于是廖星火到嘴边的话便转了个弯儿:“好,我去说一声。”
“不用。”阿柠转头,“老四,你去和定珠卓玛打声招呼。”
老四有些不情愿,有意去喊几个手下传话,但顶着阿柠的目光,到底没能开口,泄气地点点头。
定珠卓玛是此行最重要的“物资”,陈玟锦唯一使用过的向导,而且在藏人中颇为有些威望,连阿柠待她都很是尊重,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手下能过去打声招呼的。
见状,阿柠满意地笑了:“星火,走吧。”
说话间的功夫,小高已经将车开了过来,是辆七座车,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
小高开车,阿柠坐在副驾驶,黑眼镜和小哥坐在第二排。这样的安排能够让黑眼镜和小哥在有情况发生时,能够迅速做出反应。
问题是,廖星火和阿柠另外两个手下还没上车,黑眼镜和小哥已经坐好了。
小哥倒还好,身形清瘦,往那一坐倒也不占什么分量,又坐在里侧。但黑眼镜歪七扭八地占了好大一片,挡得廖星火毫无抬脚落足之处。
廖星火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黑眼镜,实则心里很生气。
黑眼镜仗着自己戴着一副黑色墨镜,装作没看到,头往后一仰,好似要小憩一会儿。
阿柠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们,不知心里什么打算,竟然没开口。
黑眼镜和小哥是阿柠重金聘来的顾问,她不开口,廖星火身后两个她的手下更是没话说。
廖星火差点气出内伤,面上还端得住,动作却不含糊,他直接往黑眼镜脚上踩去。
而黑眼镜立刻状似随意地伸了伸腿,避开了。
他想让廖星火开口,而廖星火偏偏就是不跟他说话,反而就着一只脚踩在车上的姿势,看向小哥。
“张顾问,我有点晕车,能跟你换个位置吗?”
小哥沉默片刻,手按在黑眼镜肩膀上,从他身边绕过,坐到第三排去了。
在他起身的瞬间,黑眼镜轻轻咂了下嘴。
廖星火嘴角扬起些许弧度,轻声道了谢,腿上发力顶开黑眼镜的小腿,坐到了之前小哥的位置上。
黑眼镜暗骂小哥不够意思,腿收敛了些,让阿柠两个手下顺利上了车。
车辆略有些颠簸地开在戈壁滩上,廖星火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和小哥换位置的行为有多不妥。
车辆每每有点颠簸的时候,他身旁的黑眼镜就夸张地歪来倒去,时不时撞在廖星火身上。
虽然并不怎么疼,但惹得廖星火很不开心。
在黑眼镜又一次做作地倒过来时,廖星火抬手挡住了黑眼镜的肩膀,黑色的皮质外套抵在他的手心。
“真是对不住啊,这路况实在是太差了。”黑眼镜侧头对廖星火笑,语调轻快随意。
廖星火没说话,左手从黑眼镜肩膀移开,黑眼镜面上笑意愈甚,正要开口说话,廖星火毫无征兆地靠近,手臂抬高,将安全带扯出来,贴心地帮黑眼镜扣上。
“车辆行驶中,车内人员都要系上安全带。”廖星火目的达到,扯开距离,声音不疾不徐,“不用谢,这样应该没那么坐不住了。”
他坐好,抬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带。
廖星火本来很愉悦,谁知用余光看向黑眼镜时,竟发现他正无声笑着。
正慢慢攀升的愉悦感戛然而止,廖星火舌尖顶了下腮,偏过头,一点视线都不想分给黑眼镜。
好在接下来一路上黑眼镜消停许多。一行人早上出发,下午才到市里,中途只吃了压缩饼干和清水,倒是黑眼镜又从包里掏出了青椒炒饭,独自享受。
跋涉许久后,车辆停在疗养院外。
这座疗养院如今破败不堪,铁制大门锈迹斑斑,院中雕塑喷泉污垢重重,地上满是枯枝落叶,建筑上门窗摇摇欲坠,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
“我们到了。”
阿柠打量着疗养院,嘴巴不停:“黑瞎子,小哥,麻烦你们走一趟了。我们在外面接应你们。”
在阿柠说话时,廖星火怔怔地看着这座疗养院,心中慢慢涌起难以言喻的愤怒,这愤怒像喷发的岩浆,几乎要将他淹没,然后将他吞噬。
身前忽然一松,廖星火猛然从情绪中抽离,带着愤怒的余韵看向黑眼镜。
这人不仅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还把廖星火的也解开了,见他目光不善地看过来,还握住他的手腕往外面带,嘴里嘟囔着:“坐了一天了,骨头都快酥了吧?走,瞎子带你去活动活动筋骨。”
“你——”廖星火正要发火,又听到黑眼镜在说什么,话锋陡然一转,“你松开,我自己走。”
黑眼镜从善如流地松开手,先下了车。
副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阿柠的脸,她有些不快:“保护好他。”
毕竟是定珠卓玛带来的。
黑眼镜拍了拍胸膛:“我办事,你放心。”
阿柠闻言,立刻对刚下车的小哥道:“张启灵,看一下星火。”
小哥没说话,点了点头。
黑眼镜这就有点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啊?信不过我?”
车内没人回答,阿柠甚至让小高赶紧开车走。
一片叶子落下,疗养院前只剩廖星火、黑眼镜和小哥三人。
三人活动了一下略有僵硬的身体,往疗养院走去。
疗养院的大门锁着,黑眼镜和小哥直接从铁门上翻了过去,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两人翻身过去之后,纷纷回头看向廖星火。
廖星火不再犹豫,轻身而过。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又好似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三人没有言语,无声地绕过雕塑喷泉,到了正门前。
黑眼镜伸手推了下门,咯吱一声之后,这门竟然被推动了。
疗养院里面情况更加糟糕,一开门,厚重的灰尘便飘了出来,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廖星火抬手捂住口鼻,眉心紧皱,迈步走了进去。
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从这一桌一椅上缓慢扫过,走动间留下一串脚印。
思绪纷飞间,廖星火心有所感地回过头,他身后空无一人,黑眼镜和小哥已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