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长岗大队，途中还有几个婶子和他们打招呼。
沈竹意在长岗大队其实还算有名，一开始是因为长得好，现在是因为一直没怀孕。
“红斌媳妇，这是你兄弟？”
一位头上包着蓝色头巾的妇人凑到沈竹意面前问着，眼睛却一直看着旁边的沈柏泉和他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
沈竹意似乎是有些不太适应妇人的亲近，往后退了两步才点头应答。
“刘二婶，这是我大弟。”
沈柏泉听着自己姐姐的介绍，朝着那妇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红斌媳妇，你弟弟这长的和你以前真挺像的。”
妇人无意间一句话，让沈竹意有些愣神。
她抬手想摸自己的脸，手掌在快要碰到眼角的时候抖了抖，然后垂了下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的脸了。
沈竹意抬头望向大弟的眼睛，眉毛浓密，眼角朝下，眼尾较长且上挑，望向人时总是不自觉带着几分凌厉。
以前祖母还在的时候就总是摸着大弟这双眼说长得好，狭长有神，贵气逼人，将来肯定能有大造化。
而自己。
祖母说自己生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笑起来像小月牙儿。
小月牙儿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婶，这天色不早了，等会我大弟还要赶回家。”
沈竹意假装抬头望了望天色，然后歉意地对妇人说道。
“我就先带我大弟家去了，你也忙去吧，别耽搁了活计。”
她说完就拉着沈柏泉从妇人身边离开了。
妇人站在原地看着走远的姐弟俩，红斌媳妇的这个弟弟瞧着脾气还行，还会和自己打招呼，不像是别人说得那般暴躁呀。
*
沈柏泉跟着自家大姐来到了郑家门口，想到在大姐手臂上看到的淤青，他微眯着眼，看着郑家院子。
“姐，你拿着这些东西进去，不要和人说我在外面。”
沈柏泉把手里的两个包裹递给自己姐姐，自己手里还留着一个大一些的。
“大弟？”
沈竹意接过那两个包裹，不解地看着自家大弟。
“你别管，进去吧。”
沈柏泉没有解答姐姐的疑惑，只是看着郑家院门让她敲门。
等沈竹意进去后，他绕着郑家院子转了一圈。
郑家院子不算大，四四方方的，院墙用的是土砖，叠得并不算特别高，沈柏泉垫垫脚就能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况。
他搬了块大石块，放到院墙边，往上一站，就看见自家大姐手里的包裹被一个妇人抢了过去。
“看来沈家也没有多看重你呀，这么久没回去，给这么点东西就打发了？”
郑母一边拆着包裹一边嫌弃地说着，在看到包裹里那条猪肉时，眼睛亮了起来。
“这肉怎么瘦津津的，不会是亲家把上面的肥肉都给割了吧，小气吧啦的！”
她把那条猪肉提到眼前仔细瞧了瞧，撇了撇嘴，不过手却一直抓着猪肉不放。
“这肉到时候每天给红斌切几块，让他多补补。”
稀罕够了那条猪肉，她又开始翻包裹里其他东西。
“这还有块新布呢！这颜色还挺鲜亮的，正好给红梅做件上衣。”
郑红梅是郑红斌的妹妹，已经出嫁了，就嫁在长岗大队，离家很近。
郑母拿那条猪肉时，沈竹意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在一旁把她翻乱的东西给重新收拾好。
可是等郑母筹划着要把那块翠绿格子布料送给小姑子时，她突然伸手把那块布料抢了回来。
“干啥呀，吓我一跳！”
郑母正想着最近流行的衣样子，手里的布料就被人一扯，差点把她魂都给吓掉了。
等反应过来是儿媳妇做的后，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你有病是不是！”
“哼，我这话不是白问吗！这么些年了，连个娃都生不出，当然是有病了！”
“有病就赶紧去治，不要天天就知道嚯嚯我们郑家！”
郑母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当初儿子好好地跟着他爹去交粮，结果一回来就说喜欢上一姑娘了。
当时郑母就觉得这姑娘肯定是个不安分的，自己单纯的儿子一定是被算计了。
可是她不忍心拒绝儿子，只能答应去问问这姑娘的情况。
一问果然和自己想得一样。
这姑娘就是冲着自家贫农成份来的，自家傻儿子被骗了。
回家后她就说不同意，家里老头子不管这事，只要自己不同意这女人就进不了门！
但她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是个大情种，一天比一天瘦了下去，让人瞧着就害怕。
郑母为了儿子，答应了挑个日子去沈家提亲。
沈家答应了自己家说的亲事后，儿子立马就好了起来，还天天地往青山大队跑，郑母气得心肝疼。
还没结婚后，自家儿子就殷勤成这样，等那女人嫁进来还能了得。
儿子管不了，儿媳妇自己还管不了吗！
儿媳妇还没进门，郑母就已经想了好些给人立规矩的法子了。
不过都没用上。
因为儿子那模样真和着了迷一样，把那女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每当自己想要说上两句时，儿子就护在女人眼前。
别说磋磨了，自己就是对着那女人翻一个白眼，儿子都要和自己闹。
郑母每每想到这些事就气得心肝疼，儿子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慢慢地，她也不指望给沈竹意立啥规矩了，就盼着等孙子出生了，把孩子抱到自己和老头子屋里养着。
亲手养出来的孙子肯定比那个眼里只有儿媳妇的儿子靠谱。
有着这个想法后，郑母就开始把注意力放在沈竹意的肚子上。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半年都没动静！
儿子说队上有好些新媳妇进门一年多才怀上的。
郑母只能把那口气咽回肚子里，继续盯着沈竹意的肚子。
一年了！
她开始天天抱怨，说谁家又生了个男娃，长得虎头虎脑的，就自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些话让郑红斌有些动摇，但他还是为沈竹意说话。
因为七八个月还没怀孕的时候，他带沈竹意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没啥问题，可能就是缘份还没到。
医生说要孩子这种事急不来，每对夫妻情况都不一样，婚后三五年才有第一个孩子也很正常。
医生的话让小夫妻俩那高高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之后两人还有了一段和刚结婚时一样甜蜜的时期。
不过这段时间很短。
郑红斌天天听着母亲的抱怨，和外头人询问，也开始时不时望向沈竹意的肚子。
甚至于开始觉得自己母亲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
自己要是娶的别的女人，应该早就当爹了吧。
但看着沈竹意的脸，想着两人那些甜蜜时光，郑红斌就想也许再等等就有了。
儿子是自己一手养大的，郑母自然看出了儿子的变化。
说出来的话就越发肆无忌惮，哪句话能戳沈竹意的心窝子她就说哪句话。
尤其是在一次饭桌上，有了儿子的支持后，她就摆起来了。
沈竹意天天被她这样说着，慢慢地也觉得自己有问题，所以每次郑母说那些不好听的话时，她就低头不反驳。
沈竹意不想听，但那些话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了她的脑海里。
“有病还要拖着我儿子，你这个恶妇！”
“我们郑家被你害惨了，你走出去瞧瞧，整个大队谁不在背后笑话我们家呀！”
“我们郑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