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准确无误地说出了那个答案，凌霄九重并不感到意外。
只要稍微关注一些游戏圈新闻，基本都知道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情。
“对，没错，就是公子楼。”凌霄九重给予肯定的回复，他手中的操作停了下来，怅然感慨，眼睛似乎蒙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透里面的情绪。
“那是谁？”诗洗剑看着若有所思的二人，敢情他们都知道，就他一个人2G网了。
顾西辞欲言又止，瞥了一眼凌霄九重。
她才不要先说，让凌霄九重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她再看情况进行补充……和遮掩。
凌霄九重开口，“公子楼的操作当时惊艳了竞技场里的所有人，极快的反应速度、敏捷力、自创的反击套路和回身走位，可以说是刺客玩家职业教科书。也许你们会觉得很夸张，毕竟在键盘网游当中，能打出什么样的操作都有可能，一切都是数据的计算，但这是国内第一款全息网游，我们和公子楼一样，都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他能打出那样的操作，并不仰赖前人的教学，全凭他自身的游戏理解。所以，对于这样的人才，我们神明居所没有理由不去拉拢。”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在网络上看到过吧？”凌霄九重看了一眼顾西辞，却对上了女刺客那锋芒锐利的眸光，他知道那股危险不是冲着他来的，是冲着当时的网络环境。
凌霄九重继续说：“公子楼加入了神明居所，却为了一个女玩家，离开神明居所，加入醉里挑灯。”
顾西辞含了一口气，半晌缓缓呼出，她阖上沉重的眼皮，再抬起时，那股郁结荡然无存，声音平淡如水，“潇潇雨歇。”
那个在顾西楼的日记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女人，在顾西楼对NPC很感兴趣的情况下，却没有尝试与NPC的婚恋系统，选择“守身如玉”的对象。
“哟，没想到你吃瓜吃得还挺全。”凌霄九重调侃了一句，像是在活跃沉重的气氛，“就是潇潇雨歇，公子楼要离开，我和问神明只简单阻拦两句，并没有强求他留在神明居所。
再后来，公子楼到了醉里挑灯，起初一切都还好好的，公子楼结识了不少朋友，像是皓月当空，哦对了，他现在叫公子薛，还有鸽子王、燕云行、白鬼、千张、四时酒……公子楼情商高，又年轻谦和，毫不夸张的说，他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当时的灯下看美人，可以说是醉里挑灯的明星人物。
再然后，从一场失窃开始，公子楼的游戏生涯也就急转而下。醉里挑灯财务失窃，是公子楼所为，起初公子楼还在辩解，不少人都站在他那边，他也主张官方查案，但最后官方给出的录像显示，盗窃者正是公子楼。不过这种事情还有待商榷，《永生三界》有个不起眼的NPC萌芽，竟然是个商人，等到游戏后期才走入大众视野，有人发现他售卖的道具有一种‘改头换脸药’，不过经过玩家反馈，这种游戏道具不知在什么时候删除了。”
诗洗剑也明白了。
所以当时的录像，是公子楼的外表不假，但究竟是不是公子楼，还真不好推测。
“有时舆论比真相的声音更大，舆论反而成了大多数人认可的真相。”凌霄九重叹息一声，自顾自找了一块石头坐下，锤了锤自己用了三十年的老腰，“这事成了导火索，也成了公子楼失去信任的契机，所以，等到灯下看美人需要用到某样直播道具，那道具居然被人恶意破坏了，根据他和他的几个心腹所说，只有公子楼出入过道具间，真相也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怎么认为的，舆论领袖是怎么发言的。”
有个词语叫做沉默的螺旋。
当人长久处在媒体讯息之下，久而久之自然会具备一种准统计官能，也就是感知外在氛围的能力，能够察觉媒体所呈现的主流意见，并且这些意见会转化为个人对于社会主要价值的认知。如果一个人感觉到他的意见是少数的，他比较不会表达出来，因为害怕被多数的一方报复或孤立。
“公子楼在无形中被孤立了，原本身处帮派主力一团的他，开始被分配到二团，再然后是替补团，而官方的前作游戏平衡性做的不是太出色，官方承认了刺客的超模，并对刺客职业进行大改，大幅削弱了刺客的副本能力和刷怪能力。
公子楼从那时起，就变得格外低调，我当时还给他发私信，问他要不要回神明居所，可他拒绝了，他说，‘既然大家都觉得我是神明居所派来的卧底，我这个时候再回去岂不是坐实了罪名，我偏要留在这，为自己洗刷冤屈，也要为刺客职业正名，刺客就算被削弱了也不是下水道’。
我是不能理解，可能因为我没了那股年轻劲吧，毕竟我都结婚了哈哈。
再后来，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就来临了。公子楼似乎猥亵了帮派里的一个女孩，女孩也选择报警，这个事情才是闹的最大的，有几个普法的博主也听说了，就此展开了讨论。
但是他们讨论的并非是事实是否存在，而是从专业角度出发，问了那句经典的问题，‘在全息网游中被猥亵，罪犯需要与现实世界犯罪行为同罪吗’，毕竟全息网游，跟你睡觉做梦一样，你梦里被人给摸了碰了，还要报警找警察把那个人抓起来？
扯远了，总之事情出圈了。大家默认事实是存在的，犯罪行为是构成的，只是因为对此不够完善，公子楼才没有被警方逮捕而已。当时全息网游初兴，技术也不完备，所谓的犯罪影像甚至也无法作为事实证据，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最后，前作关服，官方筹备《神脉三界》，我们也再也没有见到过公子楼此人。”
凌霄九重说完这些，失神片刻。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连风也不曾吹过，身旁的两个年轻人沉默许久。
“以人言善我，必以人言罪我。”
顾西辞抬头看了看这一片虚拟的天空，她很庆幸，自己此时此刻没有流泪，眼泪会撕开自尊，让人看起来不那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