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德先是一个踉跄,一番冷静下来也发现了蹊跷。当年周雄两万铁骑就可以踏遍益州,况且如今更是有了五万铁骑。若不是朝中正值党争的关键时期,莫要说给他周雄加封大将军兼益州刺史,不追究他私养铁骑之罪就算得上祖上烧了高香了。
何况北方大秦蠢蠢欲动,虽然现在还未开战,但就连那放牛娃都已心知肚明。这些个把控朝廷的门阀连守自己的地盘都力不从心,更怎么会把兵权交给这个没有任何牵连的周雄手上。
......
作为万安县最为盛大的节日,这些布置自然得董朝来亲自操办。
董朝一抹额上滚珠大的汗水,骂骂咧咧的嘟囔了起来:“尽是些坐享其成的老东西,这些狗日的,不好好的宰一顿,就对不起我这一番辛苦。”
白胡子老道提着一盏茶壶笑眯眯道:“这些都让沙弥们去忙吧,这一壶泡的可是上等的香火茶,还想让大人好生品鉴品鉴呢。”说罢老道故意扬起了茶壶,顿时一股草泥混杂着供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董朝顿时来了兴致,屁颠屁颠地接过了茶壶,埋怨道:“你这老家伙,还藏着掖着,昨日怎么不拿出来?莫不是算好了今日世子殿下要上山而故意为之?”
对于这白胡子老道心里的小算盘,他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些个江湖人士自诩清流之辈,替天行道,对于这些官宦从来就没正眼看过。一来么,这江湖朝廷自古以来就是两立的状态,江湖门派的壮大对于朝廷无疑是一个内患,而朝廷不休止的打压,也造就了如今天下门派林立的特点。
其次,周家铁骑马踏江湖的恐惧夹杂着不满,想当年这益州好歹在江湖上也算得上独树一帜,最终落得个七零八落,不是成了周府门下的鹰犬,就是夹着尾巴逃得不知了去处。
在周雄入主益州后,那草庐的掌门吕不群当年还因此进了京,在皇城外面大骂周雄了三天三夜,就是等不来朝中屁大点动静,一代宗师的他也只能灰溜溜的跑回了草庐,不过这老家伙还是不让人省心,仗着有些江湖名望还要联名江湖门派,除掉周雄。
将门之后的周雄也是个直性子,直接放言,要马踏草庐取吕不群的项上人头。周家铁骑都已经出了关,那吕布群倒亲自上门来赔罪来了,惹得个天下笑话。
这些个年,乱世动荡,这白胡子老道早就想还俗了,凭借着前半辈子的苦心修炼,保不准还能谋就个一官半职。
白胡子老道尴尬的笑了笑,脑筋急转道:“大人说笑了,这香火茶存放在师傅那里,我也是今日才刚拿到。”
听到白胡子老道口中的师父,董朝也略微收敛了一番,眼神中竟然有些许惧怕!
至于白胡子老道口中的师傅,正是那顶峰的扫地僧。虽说三斗台是个二流门派,但却能在这动荡不安的朝局里屹立百年,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至于这些东西,就得问问那位不谙世事的扫地僧了。
董朝讨了个没趣,只好悻悻地自个儿品起茶水来。
这香火茶入嘴后先是甘苦,顺到喉咙倒变成了青涩,但是入了胃后又成了绵热,而充盈在口中的,是淡淡的檀木香味混杂着久经熏陶的香火味。顿时间,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说起这香火茶,董朝也就喝过一次,还是在当年入梓潼拜于周雄的时候,才有幸喝上了一杯。平日里向这老家伙索要些茶水,比登天还难,若不是今日世子殿下要上山来,这茶水,这辈子都怕再也无缘了。
“好茶!好茶!”董朝捻着茶杯,不由得连声赞道。
还不等白胡子老道接话,那扫地僧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下来。
“世子上山了!”
......
那白玉亭明明近在眼前,可周昱宸一行硬是爬了两个时辰还没有见个人影儿。周值倒还好,这小子平时可没少练功,今儿还倒派上用场了。气沉丹田,借着石阶的巧劲走起来倒丝毫不费气力。而至于周昱宸此刻早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在一声声咒骂董朝的声音中,艰难的爬着。
周值皱了皱眉头,望着山上隐约地出现了三两个人影,顿时握住剑柄防备起来。而在那稍宽敞的大青石上,周昱宸四仰八叉悠哉地躺着,昏昏欲睡。
那大青石上题写着的三斗台,笔法倒是有着三分遒劲。到时候可以拉去给罗玉川当两天师傅。
一想到罗玉川,周昱宸嘴角不由得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作为益州四哥儿之一,罗家自然也是这益州一方雄霸。罗玉川老爹罗仲玮是前朝的进士,自打新朝刚立后,朝廷大举纳才,这罗仲玮倒也投机,示好攀附在皇庭门下,这么些年打点,也终于混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
因此与那些地方军镇可是有着不少对付,周雄自然也成为了其一,尤其前些日子谢氏门徒在朝堂之上保奏周雄为镇武大将军的时候,罗仲玮可是没少阻挠。
但要说最好玩的还得当属罗玉川这个“罗家叛逆”了,自打认定了周昱宸这位大哥,可是没少跟着干些荒唐事儿出来。不过这家伙倒也有着几分天赋,一手的好字当时在京里还被龙庭里那位夸赞道“风流逸才”。
虽然老爹不对付,但罗玉川却是对他可谓是忠心耿耿,为了给周昱宸背黑锅,可是没少挨老爹揍,揍完之后气的罗仲玮大骂生了个草包儿子。
只是后来那罗家奉旨入了京,两人也就断了音信,只是偶尔听从京里回来的那些个大人物口中得知,那家伙居然入了王府,替着那位王爷当差。
......
白玉亭周围挤满了小沙弥,若不是扫地僧站在前面,他们怕是都要跑下去好好看一看这梓潼来的公子,到底是有三个脑袋还是四条腿,竟然连董朝都能拉下面子亲自迎接。
扫地僧身后的老和尚,捻着佛珠小心询问:“师傅已经大乘了?”
对于江湖武学者,天下人将其分成了初品、中品、高品、大乘、圆满、登峰、绝世这么些个阶别。像周府飞云山应该都已经达到了中品,而那传言中的九宫坊应该是那高品之列,大乘之境,在整个益州怕也不过双手之术。
而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头竟然是大乘之境?那董朝随行的衙役闻言,一个个瞠目结舌愣在了原地。
扫地僧颔首笑了笑,算是作了回应。
望着比自己还略显年轻的扫地僧,老和尚一阵苦笑,他本身修学的是佛门阐法,若是论道场讲法自己还通晓一二,但自然比不上师傅的内家武学,内家修习的垂暮调理之道,对于身体有着诸多裨益,据说达到一定程度,真能活他个八百年,这也正是内家修习最后独树一帜,成了正统。
至于其中的真假倒还需要些揣摩,不过那号称天下内家第一人四方派的幻缘大师,如今是也垂暮奄奄了。
至于那白胡子老道,像犯了错的小孩一般,一声不吭地立在旁边。
“真要下山吗?”扫地僧看穿了徒弟的心思,笑问道。
老道士本想了千万个说法,但被扫地僧这么突然一问,脑子已然一片空白,只能慌乱的点了点头道:“嗯”
扫地僧笑道:“下山也好,春秋动荡,也正是个造大才的天下。”
对于扫地僧口中的造大才,老道士自然明白什么意思。登堂入仕,封官拜爵,若是说有人心底儿就不想如此,那定然是假的。学得功与名,卖与帝王家,说的正是如此。
自知劝不下的老和尚,也只能一阵叹息。
扫地僧淡淡道:“当年王氏谋臣杀天下,那些个江湖门派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下,只能暗地里张牙舞爪的咒骂上个两句。”
老道士不知道师傅什么意思,一时语塞,只能默不作声好好听着。
......
董朝像个球一般,爬伏在大青石旁静静候着。对于董朝的这一副面孔,白玉奇也是头一回见到,清了清嗓子连着吐了好几口。
周昱宸随手扯下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眯着眼咀嚼好奇道:“你这胖球难不成飞上来的?”
像自己这身板都如此吃不消,更何况这个身子骨都被女人掏空的大胖子。
董朝愣了一下,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好点儿的借口,只是傻呵呵的嗤笑着。他自然不能说是坐着轿子上来的。
门阀争权,皇室旁落,这尊卑礼节自然成了掩人耳目的最好遮羞布,从地方到京里都得恪守成规。
那些门阀争权,以此为借口来弹劾的更是不计其数。
就在前些个日子,恒氏族中的兵部尚书就是因为用了王侯的礼乐规格,才让谢氏夺了去。若不是朝中恒氏余党的闿旋,怕那位尚书大人早就被镇抚司抄了家流放去了北府边境。
二品尚书大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他这小小县令,想到这董朝一阵后怕不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