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家中的烛火一直亮到了深夜。众人讨论着占领灰野城后有关各种可能的处理办法,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细节,那么就没完没了,仿佛能够说个几天几夜。
叶然很早就抽身走了,白莉和阿雅也紧跟着他离开,阿雅离开后不久,塞舌也失魂落魄的飘出了村长家。此刻,村长家还剩下村长、巫娜、柒夜以及制药师霞在讨论着不久后的行动。
叶然对村长这些人的管理能力很有信心,虚幻境各种事情他们一直组织得有条不紊,无论是种田、发工资,还是建设多少房屋、建好的房屋怎么分配,一切的工作都在他们手中井然有序的推进着。
可以说,他们虽然毫无战斗力可言,但对于虚幻境的贡献,绝对能够名列前茅。
夜深人静,天有些凉了,村长疲惫的咳了咳,他盯着两个黑眼圈,额头的皱纹仿佛加深了。霞抬头望了望外边的月亮,才发现已经到了夜晚十二点。
再过几个小时,在太阳升起以后,灰野城将会成为虚幻境的一部分,纳入虚幻王座大人的领导之下。那时村长和巫娜也会多出许多任务。
“村长,夜深了。”霞小声提醒村长。
“嗷,是啊,都这么晚了。”村长的头迟缓的转向窗户,那是叶然剿灭哥布林后,才新安装的木窗。窗棂外的夜空晴朗,璀璨的星河围绕着高悬的明月。
这个时间对于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出的农民而言,的确太晚了一些。若是平常时候,他早就睡得深沉了。
但现在就算所有人都离开,给他安静的空间和舒适的床铺让他好好睡觉,他也没法入睡。一想到明天艾利吉村又要迎接新的村民,他有种自豪感的同时,也感到了肩上责任的沉重。
“我想,应该没什么要继续深究的问题了。”巫娜也意识到了时候不早,必须得休息了。自己晚睡一两天倒是无所谓,可是村长这七八十岁的身子未必能这么熬夜。
“嗯。”柒夜点头,他也认为这场漫长的讨论应该结束了。
“没什么事情的话,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各自的事情都不少。”巫娜起身道。
“巫娜,等一下,你刚刚说在村民里寻找一些代表,关于这件事,我还有一些想法...”村长看来还不打算现在就休息,想要将讨论再深化下去。
“村长,这些事情明天再说吧。”巫娜勉强的笑了笑。她也有些累了。
“先休息。”很少说话的柒夜一锤定音。
“柒夜大人都这么说了,你就睡一会吧。忙过这段时间后,你适当休息一下,艾利吉村的事情我多多帮你。”巫娜的语调很温和。
“这...”村长犹豫了一会,还是勉强将头点了下去,同意了巫娜的建议:“休息吧。既然柒夜大人都说了。”
他顿了一下,古井一般眼神之中闪过一线坚定,“魔女教的事情也不少,我知道你也不容易。都是为虚幻王座大人和虚幻境的人们而劳,艾利吉村这边没什么特殊的,这些事务,我也还管得过来。”
巫娜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予置否。都说人越穷就越坏,这村长,倒是穷苦人里难得一见的好人。
虽然他身为一村之长,但在叶然到来之前,不见得日子比自己好过多少。真是要好好感谢那位大人啊。巫娜心里想。
“那我先走了。”巫娜打了个招呼,推门离开了。
柒夜也望了村长一眼,头颅微微往下点了一下,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座位上。
“村长,我去给你打水吧。”最后剩下的霞热心的说道。
“不了,我就这么睡了。”村长笑着摆了摆手,“你也回去休息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听我这老头子唠叨了这么久。”
“一点都不辛苦。这还是我第一次和虚幻王座大人这么近交流,他真是一位远见卓识,深谋远虑的强者。”
“是啊。如果没有他,艾利吉村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村长忽然想起了森林里的那个哥布林巢穴,瞳孔一颤,一阵后怕。他忽然从霞的话里回味出了什么,绷住一张老脸,意味深长的看了霞一眼:
“虚幻王座大人你可以试着接近他,他不像那些贵族,动辄就要抽你鞭子。但我先提醒你,对比大人身边的人,你没什么任何优势。”
“虚幻王座大人高高在上,我可不敢有什么想法。”霞摇了摇头,脸颊飞快爬上了一抹红晕。
“那样最好,免得你伤心。”村长松了口气,笑了笑。
霞叹了口气:“我没有这方面计划。说实话,进入虚幻境就像梦一样。以前,还在奴隶商人手下的时候,儿童时期的我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因为我可能根本长不大。事实上,我见过太多夭折的同龄人。”
说到伤感处,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那时的我,最有可能发生的未来,就是被奴隶商人用棍子或者鞭子又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活活打死,就算能够长大,也大概率会被卖到妓院,您知道,我的容貌算不得出色,所以等我耗尽青春后,我一定以最卑微的姿态死去...
您应该听说过,灰野城最大的娼馆,那些年老色衰的女人都是如何死去的。
但这些未来都没有发生。我被虚幻王座大人买下,成为了虚幻境的成员,一开始我心里还很忐忑,担心虚幻王座会拿我们去做魔法实验,这在魔法王国的历史上比比皆是。
但我真的没想到,那位大人不仅给我食物,让我不再饥肠辘辘;给我住所,让我不再流离失所;还给了我作为人最宝贵的东西:尊严。
村长,你知道吗,我六岁的时候,有一个贵族小女孩来挑选自己的奴仆。她对着我微笑,还给我苹果吃。我以为她会带我走。但第二天,奴隶商人抽了我一百多鞭,我的背上,还有那时留下的痕迹。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身上的跳蚤咬了贵族女孩一口,她的脖子上,多了一小块红肿。我...”
“好了,孩子,别去回忆过去。你还记得虚幻王座大人说的话吗?在虚幻境,没有贵族,也没有奴隶,大家都是平民。”村长摸了摸霞的脑袋,满眼的心疼和慈爱。
他没有后代,但在他眼中,懂事聪明的霞就是孙女一般的存在。
“是。”霞一扫脸上的阴霾,努力咧开嘴,露出两颗虎牙:“我想要让艾利吉村这样的地方更加美好,更加强大。
东境大领主要讨伐我们,那就反抗东境大领主、托娜教的教皇要讨伐我们,那就反抗教皇。三神要讨伐我们,那就反抗三神。
虚幻王座大人的理想就是我的人生理想。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在我的计划里。”
“孩子,你很优秀,会实现理想的。”村长期待的望着霞。
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未来的某一天,霞一定能够成为虚幻王座大人的一大助力。
“我也相信,我会实现这个理想。”霞眨巴着眼睛,莞尔一笑。
“好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村长感到眼皮已经越发沉重了。
“好的,晚安,村长。”霞说着,也走出了村长的屋子。
“晚安,霞。”村长说道。
等霞走出房屋后,他补充了后半句,“下一任艾利吉村的村长,祝你能够实现你的梦想。对啦,那也是我的梦想。”
在烛火的照耀下,一个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漫长的岁月仿佛浓缩其中。村长吹灭了蜡烛,影子也随之不见,没入了空无一物的漆黑。紧接着是如雷的鼾声和虫唱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