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和桑空、祝相羽差不多大，奎蛇比他们都小，大概小了三、四岁。
桑空是个实打实的话痨，他在身边的时候，没有一刻是停下来过的，只要身边有人，他的嘴就叭叭叭说个不停。
当然，没有人也一样。
沈瑜觉得，要是把他和沈妄放在一起，能把这地宫给吵塌了。
而祝相羽是个闷葫芦，你不开口，他就不会跟你说一个字，有时候就算是你主动开口，他也只是笑笑，或者点点头。
但他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因为谨慎。
至于奎蛇，沈瑜姑且把他看作是一朵被“姐爱”包围的太阳花。
平常三句不离姐，四句不离花，五句不离太阳。
问他别的，他也只说没听过，没见过，就像是一个在地底下住惯了的小精灵，对于地面上的一切事物都持有好奇心。
正是因为这份好奇心，沈瑜从他身上套出了几句信息量相当大的话。
桑空抱怨这里又湿又冷，不是给活人住的，奎蛇说：“但是这里的环境比家里好，还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在一起玩儿，我挺喜欢这里的。”
桑空正在扒饭，喷了祝相羽一脸的饭渣子，自己被呛得不行。
沈瑜没说话。
奎蛇说：“等回去了一定要告诉姐姐，我在这里交到了好多朋友。”
桑空嘴角抽了抽：“你还挺乐观。”
沈瑜看了眼他手上的伤，试探着说：“听起来你和姐姐的关系很好，为什么姐姐没有和你一起来？”
奎蛇垂着眼，低声道：“我不够听话，爷爷就把我给丢过来了。”
沈瑜皱紧了眉头：“你还有爷爷？”
奎蛇发觉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不再回答。
但是已经差不多了。
他不仅有姐姐，他还有爷爷，他不是被迫来这里接受训练的，他还是自愿的。
并且，他能回去。
能够满足这些条件，沈瑜基本上能够推断出他的身份了，因为进来的人将来都是别人的死侍，绝对没有回去一说。
因此，沈瑜开始主动靠近奎蛇，他身上有太多东西，值得他去探索了。
如果可以的话，这些东西将会成为他未来的保命符，甚至可以成为逃离沈府的工具。
***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从奎蛇身上，他得到了很多以前从来不知道的情报，还得知了贵霜星叶的存在。
他和奎蛇承诺，一定会帮他把星叶救出来，于是奎蛇凭着记忆把地宫的图纸画给他。
只不过，一个四岁小孩画的东西，难免......不太准确。
沈瑜失败了快一百次，才在一个晚上潜入了吞天圣宫，见到了贵霜星叶。
星叶已经告诉了奎蛇控鹰的方法，只不过奎蛇自己不知道，但沈瑜觉得，这方法交到吞天圣宫的手上，太浪费了。
“你想出去吗？”
沈瑜并不废话，他的时间不多，武器也不多，一旦那些被打晕的人醒过来，很快就会发现他，所以他开门见山：“我叫沈瑜，是奎蛇的朋友，我有办法救你出去。”
星叶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解，讥讽地笑了，“你要怎么救我啊？”
他自己都记不清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他们好像每隔几个月就会把他换个位置，如今，他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沈瑜诚实道：“不知道。硬碰硬吧。”
但他并没有退缩：“既然我能来到这里，请你相信我的实力。”
星叶听见了动静，那些护卫在三招之内就被解决了，他本以为来的是西离的人，没想到是个东隅小孩子。
“我来不是让你交控鹰之术的。”沈瑜从怀中掏出一抹鲜红，插进了墙脚里，“奎蛇说你喜欢扶桑花，我来和你做个约定。”
那艳丽的花朵落入星叶眼中，星叶的眼底才稍稍有了点波澜，“什么约定？”
沈瑜笑道：“奎蛇会把控鹰之术交给我，我帮他救星叶哥哥。”
其实沈瑜最开始只是想拿到控鹰之术而已，他不想把自己置身这样的危险之中，但他觉得，奎蛇的话也不能全信。
所以他这一趟，不论是确认消息，还是真的想救人，都是要来的。
扶桑花只是一个让他放松警惕的东西，很显然，奏效了。
在沈瑜转身离开的时候，贵霜星叶说话了：“你可以帮我传一句话出去吗？”
“很抱歉，不能。”沈瑜知道他想传话给谁，无非就是传给西离人，但他不想和西离扯上关系。
星叶失落地垂下了头，“好吧。谢谢你。”
被打晕的侍卫们悠悠醒转过来，沈瑜不得不离开了，“我也该谢谢你。保重。”
星叶没有回话，但是一直默默看着那点殷红。
沈瑜便知道，他教给奎蛇的，是真正的控鹰之术。
***
一年后。
夏日落尽，秋风再起。
沈瑜被遣送回护卫司，桑空和祝相羽则被送去了锦州，他们约定互相保持联系，桑空也提出想要逃离，去考取功名的想法。
奎蛇和沈瑜拥抱之后，被一个红衣的小女孩揪走了，沈瑜想，这应该就是他姐姐了。
回沈王府以后，沈瑜的自由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为了能和祝相羽通信，他把目标对准了如今备受瞩目的世子爷——他的堂哥，沈妄。
和沈妄再次相见，是在一片雪地。
轻柔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鹅毛一般，挂在开着点点红星的枝头上。沈瑜站在梅树底下，白雪飘了他满头满身。
“这家伙是谁？”走廊上，传来沈妄的声音。
身边的丫鬟道：“不太清楚，世子还是不要......”
沈妄已经走过去了。
“喂，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可以在这里赏花？你不知道这里是本公子的禁地吗？”
沈妄很恼怒，他今天才刚被沈渊数落了一顿，正愁没地方撒气，而且沈贤那小子又被夫子给夸奖了，搞得他下不来台面，更是让他的气压火速飙升。
沈瑜转身，对他轻轻一礼，“世子好。”
“沈......沈瑜？！”沈妄像见了鬼一般的，弹出一米远，“你，你不是走丢了吗？”
沈瑜挑眉，原来沈渊是这样说他的？
他解释道：“没有，我现在进了护卫司。”
沈妄看着他的脸打量了许久，好像脑子里终于想起来他的相貌了，他没想到，几年不见，沈瑜竟然长这么好看了。
“你说你现在在护卫司？”
沈妄把他从头到脚都给看了个遍，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上。
这双眼睛生得尤其艳丽，是标准的桃花眼，和那些画本子里画出来的狐狸精一模一样，可是他的瞳色又极清极浅，像是沾着一层清浅的雾色，永远给人一种冷淡的疏离感。
引诱着人想要去把这层霜雾给揭开。
过去几年，沈妄从来没有找到过比他还要勾人的眼睛。
“是的。”沈瑜回道。
沈妄扬唇一笑，“知道了，堂哥明日就选你过来当护卫！”
沈瑜轻飘飘抬眼，淡淡笑道：“堂哥不用问过王爷吗？”
他一抬头，一笑，沈妄这魂都开始飘了，他算是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总爱在这家伙面前耍威风了，周长史的儿子追他媳妇的时候就老爱死缠烂打，打肿脸充胖子。
但是......这家伙是个男的啊！
即便如此，他也想要继续耍威风，他道：“不用问，护卫司以后都是我的，你早晚会过来当我的护卫的！”
沈瑜点头，不甚在意地道：“无所谓，反正不是当世子的，就是当二公子的，去哪里都一样，沈瑜只有顺从的份。”
他话音很平淡，但是语气里又隐隐透着挑拨，目光向下，睫毛也随之扑下去，拨动得沈妄心里又堵又痒。
不提沈贤还好，一提他，沈妄就来气，“你别去他那边！这家伙脾气差，不好伺候，还老是惹是生非，哗众取宠，诡计多端！”
沈瑜静静听着，揣摩着，他也许把自己会的那么几个成语全都搬出来了，不禁好笑。
这一笑吧，又把沈妄给看呆了，他猛地红了脸，支吾着开口：“总、总之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你明天就过来世子府报道！听见没有！”
沈瑜平缓道：“知道了。”
沈妄离开了，笑得像个捡了宝贝的傻蛋，沈瑜摘下一朵梅花捏在手里，又将它一片一片扯到地上。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能让沈妄把他安置在身边，这样一来，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和祝相羽联络，以及练习控鹰了。
看来就算这辈子，这家伙也对他爱不释手。
那就好办了。
不过，哗众取宠，诡计多端......吗？
沈瑜再一次见识到了沈妄的白痴。
他缓缓抬头，看着飘飘扬扬的白雪，回想起来上一世沈贤的恐怖行径，将手里的梅花彻底揉碎了。
似调侃，似告诫地轻声叹道：“他太谨慎了，如果不装得像样一点，是不会让我留在他身边的。”
“但是如果不借助他的力量，我将永远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梅花掉在地上，很快就被茫茫白雪覆盖，沈瑜眼中生出一丝阴狠来，暗下决心道：
“绝对不能，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从此以后，每一步都应该是春冰虎尾，朝不虑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