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里吗?”沈瑜跟着玉章林走到了地下室,阴暗的地底比在天沙城时还要潮湿阴冷几分,很难点燃烛火。
玉章林点头,眉间也一直不曾松动过,道:“他习惯了在地底下不见光的日子,所以逼着三十六手也要给他准备一个地宫,具体能通到哪里去,我也不清楚。”
沈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心里十分忐忑。
期冀着祝相羽能够别像赵璟一样,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突然,前面传出几声低语,沈瑜迅速将玉章林拖到一块石壁后面,吹灭了火光。
“就到这里吧,合作关系到此为止。”沈瑜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扔了过去,“后面的事,我来解决。”
毕竟是月落宫的宫主,留着给赵璟对付薛忱也不赖。
玉章林也不含糊,收了药就往后撤,“行。”
摘星还在等他的消息。
而且,这次没能杀得了金凡圣,对方一定会迁怒到摘星身上,最好今晚就能把三十六手给一并摘除了,这样薛忱就能把目光重新投到月落宫头上。
他回头,看着沈瑜的身影,默默扬起嘴角,心道:“看来是该要更新换代了,我这把老骨头,是拿不动剑的了。皊秋啊,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呲啦”!
玉章林的眼瞳陡然扩散开,身体被一股内力抵着往后退,空荡的衣袖在随着步子前后摇摆,口中溢出一大口热腾腾的血来。
“你!”
面前,一张布满了褶皱的脸笑得疯狂,刀子从腰腹中退出来,又很快回填进去,呲啦呲啦——
鲜血更多了,玉章林退无可退,被推到一根石柱上,看着一堵石墙无声地延伸出来。余光缓缓瞥向一处石壁。
那里,他刚刚和沈瑜道了别,他正准备给断臂想点什么说辞,回去好给摘星一个交代,但现在......
“想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不逃?”
金凡圣睁大眼睛,晃着脑袋捶了把自己的大腿,发出“锵锵”两声,笑道:“装的!我这腿换了好几十年了!一直都用木头做的!呵呵呵……骗到你了?”
“呃!”
又是一刀刺入腹中,玉章林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眼前已经变得一片模糊。身体慢慢下滑。
“呵呵呵呵,”金凡圣狰狞地笑着,布满青筋的手死死握住刀柄,往他脸上啐了一口,“你这靠女人起来的杂碎,真以为自己有能耐来对付我?别想了,去和玉皊秋团圆去吧。”
接着,他贴近玉章林的耳朵边上,极其猥琐地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告诉你,你入赘玉家之前,玉皊秋,早就是我的人了,你却还一直把她当个月亮,宝贝似的捧着,多有趣啊。”
他说完回头,直直地看着玉章林此刻的表情,笑得猖狂又得意,好似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你......你......”玉章林抬手,死死扣住了他的脖子,两手颤抖着,充血的双眼终于滚出一行泪水,然而太迟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金凡圣抽回刀子,望着沈瑜的方向,微笑着开口:“让他过去,我要抓活的。”
黑暗中,无数声音回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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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城,“活色生香”。
赵璟刚刚踏进去,就有人过来引路了,是个样貌气质都不错的娇媚女郎,毕恭毕敬地道:“公子这边请,我家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姐?
赵璟笑笑,跟着她上楼去了。
一进包厢,就看见一身红衣懒洋洋地倒在窗前喝酒,颈悬玉器,脚戴玉石,姿态风流。
赵璟挑了下眉,问道:“这位......小姐是在等人吗?”
贵霜云暮缓缓回头,“不是,我在等风呢。”
赵璟走到他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从中嗅见丝丝桂花的香气,顺着他的话问:“等什么风?东南西北,哪一个方向的?”
云暮挺直了身子,金色的眼瞳直愣愣地盯着他,“西风,暖和一点,不像这边的,冷得让人发颤。”
赵璟目光柔和地打量着他,问:“这边的风,难道不是从西边吹过来的吗?”
云暮疑惑:“太子殿下分不清东西吗?”
赵璟微笑:“四王子好像分得很清楚,不如教教我?”
云暮没说话了,把他手里的杯子给一把抓了回来,有些戏谑地道:“东隅的人好像都一个样子,不抢点什么就过不下去。”
桂花酒洒在了指节上,赵璟掏出白帕擦拭干净,仍旧笑眯眯道:“看你怎么分吧,讲理的拿叫物尽其用,不讲理的拿才叫抢。比方说,就像你我刚才那样。”
云暮微眯起双眼,张嘴说了一句西离话。
赵璟听不明白,但是猜得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也就不想再多跟他拉扯些什么,把话敞开了道:“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我打算帮你,你也帮我,咱俩互帮互助,如何?”
云暮手上一顿,带着野性的剑眉轻轻一挑,金瞳闪过一瞬亮光,似在思量他这话背后的含义和真假。
他问:“那你说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赵璟重新拿起一只金色的酒杯,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酒,“找人。找一个失踪了十几年的人。”
酒壶“咔哒”一声放在桌上,赵璟的手被他按住,云暮神情惊讶地看着他,眼神犹疑片刻,严肃地问:“你知道,我哥哥在哪里?”
赵璟点头。
“别跟我说朝都!我去过了,根本没有!”金色的眼瞳中洋溢着怒火,像是一块刚从炼金炉里打造出来的黄金块,足够把人洞穿。
云暮的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激动道:“你们到底,把他藏在了什么地方?!”
“你先冷静点。”赵璟把他推回去坐好,道:“他进入东隅的时候,我也才不过两三岁,所以知道得也并不多。你先保证,知道以后不会因为情绪过激而把我给杀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云暮道:“你不说,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赵璟问:“你想再次为西离带来灾祸吗?”
云暮不屑地笑了,“你一个没有权利的摆设,能威胁到我什么?”
赵璟也笑了,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道:“作为西离的王子,你的眼光怎么就只有这么一点?我若真的只是摆设,还能活得到现在吗?”
“你不然想一想,依现在东隅和西离的关系,如果我真的死在西离的王子手中,根本就不用等到东隅王发兵,东隅的百姓都能自发组建军队,冲到西离去扔臭鸡蛋了。”
毕竟就在几天前,面前这人还在被别人骂是西离野狗,赵璟觉得,就算自己的名声再怎么不好,也好歹是个太子,又有老娘老爹的buff加持,民心当然是在自己这边。
但要是把贵霜星叶给救出来,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他现在需要西离进来搅和一棍子,这样才能让薛忱下马,把锦都拿捏在自己手中。
“在这里。”赵璟戳了一下桌子,有些神秘地道:“就在这地底下。”
云暮垂眼看过去,静默片刻,再抬眼时,眼中的疑虑已经渐渐消失了。
不错,他这些年的探查没有白费,走遍了东隅的八座都城,终于在这里,又见到了雪目鹰的踪迹。
现在他确认了,他失踪了整整十四年的哥哥,还活着!就在这地底下!
窗外,突然雪目鹰堆集,一只只站在屋顶上,全都规规矩矩的,排列得格外整齐。
赵璟看得莫名心头一抽,问道:“你能和这些鹰说话是不是?快告诉我,它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云暮抬头,缓缓伸出一只手出去,不一会儿,就有一只鹰飞到他掌中。
“咴咴”几声嘶鸣,云暮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看向赵璟道:“这是哀悼,这些鹰的主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