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贵霜星叶曾作为质子进入东隅,却遭到了东隅百姓的抵制,连永安城都没能进得去。】
冰冷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而眼前却是一群乌烟瘴气。
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队伍扔了过来,烂菜叶、臭鸡蛋、脏潲水,甚至还有人扔石头。把那些娇俏的美人们吓得不轻。
人群渐渐堆积起来,队伍被逼停,所有人都被他们无差别攻击,沾了一身恶臭。
车夫们立即围绕着马车散开,举刀格挡。
一人敲响了马车的琉璃窗,问:“王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车内,面色稚嫩的少年缓缓睁眼,平静地说了一个字。
“等。”
“是。”车夫受命,默默守到了车窗外边,少年听着不断涌来的叫骂声和打砸声,缓缓抓紧了自己的衣袍。
“滚出去!野狗!”
高楼上传来一道愤恨的声音。
“哐当”一声,一块石头砸在了星叶的马车上,花色的琉璃脱落,车窗被砸穿一个小洞,灌进来一缕寒风。
顺带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人群越来越疯狂,随行的女眷们被砸伤了几个,即便是有护卫围绕,也快要招架不住。
少年眉头微微皱起,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正准备走出马车时,突然听见从车顶传来一声闷响。
抬头一看,竟是一把长刀穿透下来!
“储君快走!”
车夫一脚踹开了车门,另一名车夫则跃上马车,同顶上的人厮打起来。
车顶上,又是三道寒光扎下来,其中一道划破了星叶的手臂,割开一道深深的血痕。
与此同时,身侧的车窗被砸开,有人从外面泼了他一头的脏烂潲水。
星叶闭着眼,慢慢等水渍从眉骨、鼻梁上滚下来,抬手轻轻摘掉发丝的菜叶子,握住了车夫的手。
赵璟看得眉头一抽,问:“赵韫没表态吗?就这么看着一个邻国王子被人欺辱?”
不等系统回话,他已经明白过来,这件事就是赵韫默许的。
系统:【和西离一战,武帝也是受了伤的,就是因为这一战落了病根,又被赵韫暗中下毒,没两年就一命呜呼了。】
【而在这期间,西离一直试图举兵再犯,直到再次战败,八年以后才派了质子过来,你觉得,赵韫会好生对待他吗?】
不会。
因为不能会,也不敢会。
百姓们不知道武帝的死和赵韫有关,只知道他们从此失去了一位贤明的君王。
再加上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他们对西离的恨已经深入骨髓去了。
长期的战乱造成精神高度恐慌,导致他们迫切需要寻求一个发泄点,敌国王子——就是最好的宣泄者。
而在这种最敏感的时刻,刚登基不久的赵韫绝不敢出手偏袒西离。
“别过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下了车,车夫缓缓抽刀,寒光一点点跃了出来,却是很快被一只手往回按了下去。
星叶低声道:“别见刀子。”
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深鞠了一躬。
作为最尊贵的人,他向着四周每个方向,几乎要把头低到膝盖上,道:“诸位乡亲父老!正如你们所见!我是——
西离的储君!”
混乱的人群之中,车马一侧,年仅十三岁的少年音洪亮地响在众人耳侧,像一道被霜冻过的细涓。
听起来掷地有声,却又随时都能碎裂开来。
他胳膊肘上还在淌血,白金的袍子上挂着团炙热的殷红,淡金色的左眼中分明透着仓皇,却做出无畏的模样,继续说:
“我们此番前来东隅没有敌意,而是带着善意!是为了向东隅献上贡礼!为了两国能够平复战乱!为了子民们能够永久和平!
我代表西离,恳请诸位——能够放我们过去!”
人群中有一瞬平静。
不一会儿,便又一片哗然。
“储君?”一人难以置信道:“西离真把储君献过来当质子了?”
一人也颇受震撼:“真的假的?野狗国新任储君居然是个这么小的小不点?”
另一人道:“储君又怎么样?!别忘了!他老子的鹰杀了咱多少士兵!也别忘了武帝是死在了谁的手里!”
“求和了又有什么用?!野狗照样是野狗!永远改不了残暴无情的本性!”
“没错!就应该把他们清剿干净!不能让他们残喘半分!”
一拿着菜刀的女人从人群里钻出来,红着眼道:“别拦着我!我家里的男人全都被西离的野狗杀了!我也要杀了他!”
马车顶上的人道:“我夫人在外经商被他们欺辱至死!我儿子也被那些鹰给啄瞎了眼!我要为他母子俩报仇!”
“……”
“杀了野狗!杀了野狗!杀了野狗!”
“野狗滚出东隅——!!!”
人群再一次狂躁起来,侍卫们的腰刀已经出鞘,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鹰啸!
星叶抬手,仰头注视着手掌上方,雪目鹰正汇集盘旋在头顶上空,巨大的翅膀发出雄健有力的煽动声,一声声长啸吓得众人浑身一哆嗦。
因为主人受困,它似乎也非常的焦躁不安。
“咴咴”两声,雪目鹰的一只脚落到了星叶的手掌上,偌大的翅膀煽退了一众人群。
“乖。”
星叶温柔地揉搓着它的羽翼,一边安抚它,一边对人群道:“它叫雪目鹰,一般情况下,是很温顺的!”
他慢慢带着鹰走向那位说要为妻儿报仇的男人,男人哆嗦着身体往人群后面退,已然泪流满面,惊恐地开口:“你别过来!你要做什么?!”
星叶一步步逼近他,最终在他面前几步距离停下来,将长袍一撩,缓缓跪在了地上。
“织雁姑娘是我西离的贵客,若不是她,西离喝不上那么好的茶叶,但她最终命殒于我西离大地,是我西离管束不当......”
雪目鹰跳上了马车,星叶对着男人缓缓将头磕在了地上,用悲凉的嗓音道:“贵霜星叶这辈子,只跪天地、父母、君王,今日代替西离,向您道歉了。”
“储君!”身后,那化身车夫的太傅捏紧了拳头。
随着他这一跪,众人的眉头全都蹙了起来,赵璟也轻轻眯了眯眼。
原来,导火索在这里啊。
“你!”
男人顿了顿,猛地一把擦走了脸上的泪水,上前擒住了星叶的衣领,“你他妈少在这里猫哭耗子!你给我下跪有什么用?
跪了就能把织雁还回来吗?跪了我家少辞的眼睛就能重新看见了吗?!”
“对不起。”
十三岁的少年仰头望着这个骨子里刻入绝望的男人,眼角滚落出一滴泪来。
回不来了。
织雁姑娘回不来了,父亲和哥哥,也永远回不来了。
而我,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