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避难所实质就是两个中间相连通的天然洞穴,外加几间临时搭建的小木棚子,原本是希望全都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却不想才到当天下午,具体就是临近傍晚时分,新的问题暴露了。
那会儿所有人都安顿了下来,虽说有些拥挤,但好歹每个家庭都划分到了一小块区域,你挨着我我挨着你,靠在稻草上对付对付,基本的睡觉问题也就解决了。
喝完了祛寒的姜汤,身上的寒气和湿润仿佛都在一瞬间蒸腾不少,整个人暖洋洋的,热热的,再加上洞穴里没有什么好的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陡然停歇下来,后知后觉的疲惫此刻全然翻涌而来,好些人都在闭目养神中困倦得睡着了。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像乔守信,大队长等一众村委,作为统筹安排协调的主要负责人,哪怕体力活动量已经远远超过了身体的负荷,他们都仍咬着牙,像坚不可摧的钢铁那般坚持着。
一个个的都换上了干净衣服,站在洞口外面的角落里,围成一团,小声地商量后续工作安排。
李翠红她们都睡下了,洞内呼吸流通不顺畅,光线也黯淡,乔兮月从心理上产生中憋闷压抑的感觉,若是太困一觉睡过去也就罢了,可偏偏她此刻意识很清醒,犹豫了几瞬,还是决心到外面透透气。
在察觉到睡在自己两侧的乔大姐和沈蓉已经陷入深度沉睡当中,她才小心挪动着两人的胳膊和脑袋,踮起脚尖,轻轻走了过去。
刚走到大洞附近的支柱附近,乔兮月就瞅见村委们个个脸色不太好,神情紧绷着,像是在为什么事情犯难,出于好奇,她没有及时走开,反而身子往暗处躲了躲,伸长耳朵听道:
“外头天就要黑了,再没多大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虽说现在都是夏天了,可咱如今毕竟是在山里,还是洞里,那温度跟在山下肯定不能比,真要是吃干粮对付,不喝一点热汤热水,别说老人小孩儿,就是体质好的年轻人都不一定能熬过三天。”
乔守信说着,下意识地打量了一圈众人脸上的神情,见都认同,他才接着往下提,“我建议,咱们每天都要熬一次姜汤驱寒,另外柴火储存也够,该烧热水烧热水,该点篝火得点篝火,都不要省,以人的身体健康为关注重点。”
话既然都起了头,大队长也说出了自己考虑的地方:“是这个理,另外我也想说个事情,咱们几百号人都堆集到一块,这个吃饭问题怎么弄?刚刚我到处走了一圈,发现好些都带了锅,油盐,玉米面等等。洞里就这么点地方,要是人人都开火,肯定行不通。”
“那要不,起个大锅,煮个汤?大家都分一碗?其他干粮自备?”会计提议道。
话音刚落下,另外一个洞里突然传来呼天抢地的哭声:“快,快,有没有人带了药啊?我家小牛发热了………”
“坏了,我家妞妞也发热了……肯定是寒气入体了,这可怎么办呀?”
………………
等全部统计完,差不多有十个孩子都发了热。两三个高热的,小孩儿晕晕乎乎的,脸颊处染得通红,浑身似烙铁一般滚烫,孩子父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几乎整个洞穴里人人自危,尤其是有孩子的,更是担心自己孩子会不会中招。
人心浮动,惶恐不安,乔兮月担心郁青被喧闹的环境影响心神,也不管对面是谁,拿着洗好的陶罐待加上水放在火上后,直接对着那些人就是一顿喷,“哭哭哭哭,哭什么哭?现在知道后悔了,当时怎么不多心下孩子?自家孩子那脚上的鞋都湿答答得往外淌水,也不知道帮忙换换,还有那头发上,用块干净布擦擦不行吗?现在郁医生已经在帮忙看诊了,药材提前准备得也足够,大家不要慌乱,不要吵闹,一个个的按轻重缓急来。”
“另外,家里有孩子老人的,体质差一点的,都赶紧自查一下。”乔兮月怀里抱着一堆刚刷干净的陶罐,样子有些滑稽,可气势上极为强横,“当然你们也许有人心里不服气,觉着我多管闲事,态度不好,背后骂我,都可以,随便你们,我无所谓,可若有人坏心眼,趁这种为难时候做不好的事,我乔来弟管你是谁,一律给丢出去,既然不怕死,那就再外头待着。”
“想要不守规矩也可以,能打得过我,随便来。”
说罢,她看都不看众人一眼,转身朝着燃好的小炉子方向走去了。
经过她的镇压,洞穴里安安静静的,除了问诊的声音外,就是呼吸声,就算有说话声,那也是压低着嗓音,不敢太大,生怕惹怒了乔兮月。
别人可以不领这份情,乔守信作为大伯,自然要替她善后,“来弟说的有道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家聚集到一块,都是为了逃难,越是艰难时刻,越要团结,平时大家相互之间有些龃龉,那都正常,该怎么吵该怎么闹我不干涉,可现在,一律不许闹出事。另外,大家逃上山都是带着家当的,咱们双垄村是历史悠久的革命村,谁要是敢在这种时候小偷小摸,败坏了村里的名声,也不说赶出外面躲雨了,等水退下去了,直接从村里逐出去,往后也别再外头说是咱们村的人。”
“还有,郁医生她的药都是自己辛辛苦苦从山上采下来,自己炮制加工出来的,该看病看病,该吃药吃药,但该给的医药费也得自觉给,人家忙里忙外,东西也不是大水打来的。别真让我后边抓到什么不自觉行为,否则,到时候全村通报!”
“当然,当然,我们当然不会白看的!”众人忙不迭表态,这种艰难时刻,还能准备药材,跟救命之恩有什么差。
也有些人面上露出为难之色,咬着嘴唇,犹犹豫豫问:“我们带上来的东西,能不能等回去后,再……”
“不着急,孩子先看病吃药为先。”郁青原本也纠结着要不要收东西,毕竟她和岑佑涛身份敏感,担忧收了以后会有人说她们趁机敛财。可乔兮月却坚持要她收,可以不用太多,但一定有个态度。毕竟经此以后,她的本事肯定是藏不住了,事先不把规矩立好,往后等回了村,大家有个头疼脑热,都要上门来麻烦,再者,人都来找她了,那卫生所的人怎么办?她们不会心里有意见?虽说那是好几个村公用的卫生所,可难保往后不会求到她们跟前。
有些事,还是早防备为上。
前有乔兮月放狠话,后有村委会坐镇,就是平时的刺头都没敢再闹事,当然,也有一些人平时就看不惯乔兮月,又畏惧于她,只敢私底下小声嘀咕。
“真是虚伪,明明就是自己想出风头,还偏偏扯着大旗,说着是为了大家好,谁信啊,装模作样的。”
“可不是,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跟小辈们这个态度也就算了,对着谁都一个模样,也不瞅瞅这里面多少长辈,真是没一点教养。”
那俩妇人刚说了两句话,很快就招致来了旁边人的反驳,“郭春天,你心里有不服气,直接大声点,说出来大家伙都听听,帮忙评评理啊,自己闷头闷脑的,藏着掖着干什么呢。你也别瞪我,我跟你,跟谁都没仇,单纯就是看不惯你!”
“人家来弟说话虽然凶了点,但说话做事,哪件不是为了村里大家伙?你瞪大眼睛,好好看看病了的那些孩子平时跟人来弟熟悉吗?来往不多啊,可人家有计较过吗?还不是照样帮忙煎药打下手,还有上山的时候,人家走最后,走不动的拉一把,东西掉了的帮忙捡起来再返还,非亲非故的,人家做到这步,很可以了。还有,你说人家出风头,人家有必要吗?像你闺女一样,啥都不做,踏踏实实待着不好吗?我张小丽说句不好听的话,谁家逃难身上不带点东西,没有人来弟出面当恶人镇着,真有人心怀不轨,出了事,大家想哭都没地方哭。”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诸多人的共鸣:
“你要心里没龌龊想法,心虚什么呢?反正人来弟又不骂老实人,警告的都是有小心思的!”
“对啊,对啊,也不知道谁那么坏,到处坏来弟姐的名声,来弟姐可好了,每次去她家找顺顺玩,她都给我们好吃的!”
“可不是,人来弟是个心思透彻,又讲道理的好人,她出手教训的人从来都是闹事的荤人,而且一律都是男的,如果对面是女人,哪怕人来弟再生气,也没见过人真动手来着。”
“我可以证明的,就是有人看不惯来弟姐做好事,嫉妒她,但是自己又胆小不敢站出来,所以偷摸朝来弟姐身上泼脏水………”
……………
原本两个人之间的吐槽,逐渐演变为乔兮月个人的洗白专场,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毕竟她又不会因为外界各种各样的声音而改变自己,倒是李翠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哽咽道:“可算苦尽甘来了~~”
乔兮月有意缓和气氛,故意调皮问:“如此一来,往后你便能放心了吧?”
“放什么心?今儿是因为你受累了,她们才替你说话,人心难辩,往后谁又说得准?反正,你给我老实一点,别逞强,我和你爹还在呢,用不着你事事冲在前头。”她喉咙微哽,明明心里软成一片,面上仍做出一副生气模样,黑着脸强势让乔兮月套上外套。
“真的要穿吗?我一点都不冷……”乔兮月有些抗拒,商量问。
李翠红态度坚决,“你自己什么身体不清楚?现在你跟我嘴硬,等回头发了热,自己别哼唧哼唧难受的时候,又哭着后悔。你小弟已经老实穿上了,你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份,赶紧去穿,还有换上那个毛线袜子!”
“可这些……炉子………”
“我来看,你赶紧去换!真是养了个讨债闺女,这么大人了,平时瞅着也聪明,关键时候,尽往自己身上揽事………”她喋喋不休吐槽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延迟半分,乔兮月笑了笑,转身离开时,还能听见她的大嗓门。
“来顺家的,赶紧过来个人,你家孩子的药好了~~”
有些人啊,明明心肠柔软,却生了一张不饶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