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闹过之后,李翠红一连无精打采,消沉数日,除了白天上工,其余时间都是病蔫蔫地,躲在卧房不出来。
“早饭差不多了,去喊妈出来吃饭!”热气弥漫,脸颊被晕染的白里透红,乔兮月放下手里搅动糊糊的锅铲,捏住碎花衬衣的领口抖了抖,待凉风略微沁入几分,才冲门外俩人喊道。
乔三妹刚开始也并不太放在心上,两眼沉迷于自己的容貌,忽得,她后背一寒,眼皮直颤抖,赶紧踢了踢刚结束早读的乔顺顺,催促说:“小弟,你赶紧去!!”
“今天不是轮到你吗?”乔顺顺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乔三妹看都没看他,整个注意力仍全然集中在扎了一半的头发上,漫不经心说:“我这不是还在忙吗?你跑一趟呗~”
“我不要,你太会赖了!跟大姐换班那么多,没一次还回去过!”乔顺顺拒绝完,“砰”得一声合上书,起身朝自己的小房子走去。
乔三妹气得头顶冒烟,原地跺脚:“什么时候小屁孩儿这么横了?”
刚吐槽完这么一句,厨房里忽得传来乔兮月暴躁不耐的嗓音:
“就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你们也能磨磨蹭蹭到现在?非得我出来抓人,是吧?”
“来了,来了!”乔三妹眼皮狂跳,下一瞬,敏锐嗅到空气中蔓延的暴戾因子,再不敢迟疑,匆匆套上皮筋,三步作两步,赶紧小跑过去。
乔家整座小院是乔守义和李翠红,当年结婚分家后所建,严格算起来,比乔大姐还要大几个月!
后来一二十年间,俩人手里攒下点余钱,对堂屋、卧房、两间单独的小屋、甚至是厕所,先后陆陆续续进行加固,整修,乃至推倒重建。
唯独厨房却是丝毫未动,依旧保留着当年的式样!
土墙又厚又黏,在离地约一米二三的位置,竖立着一块能灵活往外半开的方正小窗,见光有余,透气不足。屋内温度稍有升高,都能立马闷热地像个大蒸笼似得。
乔兮月从穿过来后,曾数度吐槽建议过,但每一次都被李翠红无情驳回,追问其原因,她也不肯多说,每回都遮遮掩掩,一带而过,就很奇怪!
“怎么?你很忙?”她长眸微眯,紧盯着麻花辫松散的乔三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皮笑肉不笑问。
乔三妹只觉走入穷巷,前方无路,陷入两难,不由暗暗叫苦。
这怎么答?答不忙,那就是故意装作听不见,说忙,自己难不成还能比她忙?也是倒霉,什么时候不好,偏偏在她最烦躁的时候,招惹上了。
乔兮月耐心告罄,厉声吼道:“说话!”
“我………就……还……好!”乔三妹颤抖着嗓音,期期艾艾说。
“还好?”乔兮月眸光似箭,又狠又利,冷哼。
就在乔三妹耷拉脑袋,等着被训之时,门口忽得传来沈蓉的声音,“哟~你俩这是在干嘛呢?不……不会……是在吵架吧!那我先走……你们……继续……”
她没有哪一刻觉着沈蓉那个作精,如此亲切可爱过,连带着看向她的眸光都温柔了几分,“怎么可能吵架?我们就是正常说话,现在说完了,你们聊,你们聊~”
说罢,端起灶台上的托盘,一溜烟地往外冲,活像背后有什么吃人的猛兽。
沈蓉满脸莫名其妙,“你三妹还好吧?她刚刚没事,冲我笑什么啊?搞得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管她,抽风呢!”乔兮月刚做完最后一点收尾工作,擦了擦额头细碎的薄汗,上上下下打量她数秒,狐疑问:“你怎得这会子过来了?”
“过来送东西的!”沈蓉整个人懒洋洋地依靠在门框处,扬了扬手里的包裹,而后往外环视一圈,忽得发现不对劲儿,好奇问,“怎么就你们仨?其他人呢?”
“我爹和大姐………去姥姥家送粮食去了!”乔兮月边说,边自顾自地走至院子里,舀起瓢水冲淋手,“至于我妈,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在屋内躺着呢!怎么?你找她们有事?”
其实,送粮食这件事情,若非乔守义坚持声称“这样能解开李翠红的心结”,她定是千不愿,万不愿的!毕竟跟李家已经完全撕破脸,再傻乎乎凑上去,其程度不亚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没什么事,就家里寄得东西到了,里面有些布料,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特地过来问问婶婶的意思!”沈蓉见乔兮月脸色不太好,将原来准备说出口的话临时又换成其他的,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笑了笑,“没想到你家有事,那我先回去,改天再过来!”
乔兮月也没多想,擦了擦手,自然而然道:“煮得有多的,一起吃呗!”
“这不好吧?”沈蓉迟疑。
“有什么不好的?你又不是没在我家住过,吃顿饭怎么了?”乔兮月,顿了顿,直愣愣看向她,眸光真诚,“再说,我妈喜欢你,见你来,说不定病立马都能好一大半!”
话都说到这份上,沈蓉再推辞,就不知趣了。
或许是那块花布深得人心,又或许是送粮食真的解了心结,只一顿饭的功夫,李翠红的情绪比从前高昂不少。
待几个孩子都出门去了,李翠红迫不及待地将乔守义拉进卧房,关上两道小门,焦急询问:“怎么样?你们去时,她什么态度?”
“她没出面,是小弟和弟妹出面接待得我们!”乔守义紧盯着李翠红,见她愣怔了几瞬,面部僵硬,连忙找补,“毕竟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家,不愿动弹,也是正常的!”
“那粮食呢?收下了吗?”李翠红坐在床边,垂下眼睑,嗓音极淡问。
乔守义怕李翠红多想,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与态度趋近平和,“估计也没想到我们再登门,都有些惊讶,小弟那个人嘛,什么脾气你也清楚,说话做事有些冲!后面,听说,是送粮食,也都没再多说什么,收下了!”
李翠红心里一片寒凉,双手紧紧捏的裤子,似是感叹,又似是在嘲讽,“到底还是不一样!今儿但凡换成翠湖或翠明,老太太就是瘫在床上不能动了,也得让人给她抬出去见一面!”
她说着,忽然哽咽落泪起来,“哪像咱们?闭门不见就算了,就连虚情假意得挽留吃顿早饭都没有!在李家,当姑娘时,我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累没受过?结婚后,旁人给多少,我们还不是给多少?哪怕没有那么点血缘关系,好歹也有几分苦劳吧!我们就活该当冤大头,活该被欺负………”
“没有,没有,他们挽留了,是我们惦记着家里,这才赶回来!”乔守义见状,忙将人揽进怀里,轻声安慰。
若不想,这话一出,不仅没有安慰到人,反而促使李翠红哭得更为大声,“都是我的错,从前结婚时,累得你出了一大笔彩礼,如今还累得你和孩子们一块丢人………”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乔守义结婚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她哭得这么厉害,手忙脚乱哄着。
屋外墙角跟,乔兮月没好气得瞪了几眼乔大姐和乔三妹,“不是,你们不去上工,跟着我做什么?”
“跟着你,有热闹看!”乔三妹昂着脑袋,丝毫不怂,“出门那会儿,我就觉着二姐你不太对,遂多留了个心眼,果不其然………哼~你不仗义!”
说罢,便过头,朝着乔大姐呶呶嘴,示意问:“对吧,大姐?”
“嗯!”乔大姐重重点头,一脸痛心,“三妹坚持称你形迹可疑,鬼鬼祟祟时,我还不相信,替你说好话来着,结果……”
乔兮月舔了舔后槽牙,嗓音危险:“我鬼鬼祟祟?我形迹可疑?”
“…………”乔三妹顿觉不妙,头皮发麻,立马将枪头调转,“大姐,怎么能这么说二姐?我那会子明明说的是,担心二姐出意外,不放心去看看!”
“三妹,你……你……”乔大姐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话来。
乔兮月不想处理调停她们的官司事,重新将耳朵贴向墙面,发现又有响声后,怒目瞪了二人一下,手指抵在嘴唇处,做出“嘘”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