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朱韶光干了不少大事,宫九也没闲着。
不仅是宫九自己发展起来的势力,青龙会和锦衣卫各地的暗线,朱韶光也都给了宫九绝对的指挥权。
有了朝廷这个庞然大物的支持,加之宫九自身手腕不俗,江湖的地下势力几乎都和宫九有过接触。
在这个过程中不是人人都愿意妥协,愿意把自己安身立命的产业拱手让人,冲突一触即发。
而且,江湖地下势力多是一些亡命之徒,做的都是刀剑上的买卖。
他们不愿意退步,也不敢退步。
今天你放软态度,想着和气生财,明天就有人看你好欺负,灭了你家满门。
在这个斗兽场,只有最凶狠,最狡诈的人才能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大家也变得更凶狠更狡诈。
而宫九显然也不是一个对自己有着过高道德要求的人。
臣服或者去死。
他自己就是这样人群中拼杀出来的,怎么会为这些想要害他,还可能威胁到朱韶光统治的人留守。
他最先下手的是那些好捏的软柿子,然后就是吴明的势力。
他在吴明那里接触了不少产业,如今顺藤摸瓜,一下手一个准。
朝廷捉人要讲究名正言顺,但是地下世界就没有这份规矩。
只要你下手干净就行,黑吃黑就是这种地方的准则,讲道义的有,但那是少数人。
当年,宫九因为触动过江别鹤的利益而被青衣楼的杀手追杀。
可能是因为每一波被追杀的人都死于非命,霍休自己出手了。
青衣楼是个杀手组织,之前就因为接了刺杀皇帝的单子被清缴,损失惨重。
这一次重出江湖,又碰上了宫九这样杀不掉的人。
青衣楼撤了单子,但宫九却没有善罢甘休,他反而开始派人狙击青衣楼的杀手。
霍休不得已只能自己重出江湖,亲自动手去杀宫九,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不是霍休武功不够高,而是他没想过宫九身边一直有一个武功更高的人护持。
这一来二去,他和宫九的积怨越来越深。
青衣楼刚刚出世,又不得不重新隐藏。
此刻霍休和宫九一看对方的武功路数,就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
见到宫九,霍休知道自己瞒不住了,也不再隐瞒。
他可不像霍天青一样有顾虑,霍休知道,落到宫九手里他肯定是活不了了。
当着陆小凤的面,他就对宫九说:“你行事狠辣,江湖上想让你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我当初还在想,凭什么你动作声势浩大,不怎么遮掩,却从来没有锦衣卫闻风而至。”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本就是朝廷的人,又怎么会朝廷。”
“可惜,狡兔死,走狗烹。”
“我们这些兔子都死了,你这样的走狗还有活路吗?”
“自古酷吏都没有好下场,张汤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宫九没有被威胁,要是君君臣臣,难免会忧虑圣心难测。
可他和皇兄的关系,不是这一句能概括的,无论如何,就算是他真的死了,也算不得酷吏张汤。
宫九对霍休说:“临死还要挑拨离间。”
“不过,要是你愿意把所有的财产充公,我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霍休是个吝啬的人,他坐拥万贯家财,可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身边一个下人也没有。
这固然是因为他谨慎,也是因为他不愿意把钱花在这上面。
他就像一只只进不出的貔貅,吞下去的万两黄金,都在他的肚子里。
他不花,别人也别想碰。
要说霍休这件事,突破口还在上官飞燕和霍天青身上。
此刻几人在回去的路上,说起几天前发生的事。
朱韶光在熟悉的人身边反而什么也不想说,他只是听宫九和陆小凤对话。
大部分时候,他想说的,宫九都会先说。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不能费心伪装。
宫九说:“神探陆小凤还有这种识人不清的时候。”
“总能识破司空摘星的伪装,却看不破上官飞燕的伎俩。”
“她的易容不说脸上能不能看出破绽,但是身上总不会一点痕迹都找不出。”
陆小凤被嘲笑也说不出什么,任谁交的朋友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喜欢的姑娘是个蛇蝎美人,此刻也都会说不出话来。
宫九说的这些一点也没有说错。
陆小凤问:“那九公子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霍休都揭穿了宫九的身份,宫九也当众承认了,陆小凤虽然对朱韶光还维持着原来的称呼,但他对宫九可已经换了一套叫法。
宫九只是说:“她太不听话了,也太有心机。”
“我刚才说的话可不是骗霍休,上官飞燕的易容术很高明,高明到就连我差点也看不出问题。”
“两人是表姐妹,本来就长相相似,女人擦脂抹粉也是常事。”
“只不过……”
宫九突然停顿了一下,陆小凤好奇对方到底如何发现,竖起耳朵认真听。
宫九却说:“我之前说过,她太不听话了,什么也不说,还很聪明。”
“聪明人总想逃跑,而且很容易逃跑。”
“但是她这张脸还有点用处。”
“我知道一种易容方法,脸皮肤上的肌理,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完全复刻。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能从长相上分辨出真假。”
陆小凤好奇:“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易容术?难不成九公子就会这样的易容术!”
陆小凤这好奇有一大半是捧场,司空摘星的易容术已经换了很神奇了,什么易容术能如此逼真。
三人坐上马车,陆小凤江湖里飘摇,头一次能在赶路时坐上这么豪华的马车。
三人坐在茶几对侧。
宫九接着说:“是啊,我会。”
“只要把一张完整的人皮,从脖子到脸全都剖开,只在头发里留一点接痕。”
“这样的脸皮经过炮制,可以保持真人皮肤的所有质感,而且可以使用数年而不腐坏。”
“只需要定期把这张脸放在药水里泡一泡就足够了。”
“谁也分不出真假,因为这张脸本来就是真的。”
陆小凤背后一寒:“那这人不是活不了了。”
宫九却说:“能活,只不过从此他就是个没有脸的人。”
“死了再剥皮,岂不是不够新鲜了?”
陆小凤背后渗出一身冷汗。
这折磨人的酷刑,在他这和千刀万剐有的一比。
而且,叫一个人这么痛苦的活下去,岂不是比死更可怕。
宫九说的细致,陆小凤听的发凉。
而朱韶光却笑着对宫九说:“别吓唬陆小凤了。”
宫九这才懒洋洋的靠在朱韶光身上,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神秘感。
陆小凤说:“我胆子小,可受不了惊吓。再来一次,说不定你们就在在车里给我收尸了。”
陆小凤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该问,他就不问。
比如两人的关系,他和花满楼关系再好也不是这么亲密相处的啊!
再比如,宫九有没有亲自干过这样的事。
朱韶光没说话,几人转移到了对这个案情的探索。
不过在陆小凤看来这倒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吓人。
陆小凤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和大金鹏王有关。
也是,哪一个皇帝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就算是再开明的皇帝也忍受不了。
陆小凤提醒自己,就算朱韶光看起来脾气再好,也不能失了分寸。
他这些年经手的许多案子都和朝廷有关,查到这里,真相就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怎么能放下仇恨,回归新生。
……
霍休是个有钱人,大家都知道。
可他的钱放在哪里,就无人得知了。
现在朱韶光不仅想杀了霍休的人,还想要他的产业,要他的钱。
只是……还真有要钱不要命的人。
朱韶光看着死不认账的霍休,也没什么非要留他说出宝藏下落的打算。
死了就死了,这些金银珠宝只要还在大明的土地上就足够了。
就算朱韶光现在找不出来,将来也会找出来,就算他找不出来,也总会有人能找出来。
就跟那些被发掘的古墓一样,没有什么能一直被掩埋,直到彻底消失的那一天。
直到霍休死了的那一刻,他都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割舍下这么一大笔钱,割舍下一个充满神秘的宝藏。
朱韶光见他临死还是不愿意拿一分钱,还问出这种问题,就对霍休说:
“因为我的富有,不仅仅是金钱。”
“就像你,没了首富的名声,还是青衣楼的主人,还可以成为独孤一鹤那样的高手。”
“只可惜,你是看得到钱。”
霍休不以为然,但他死前,从未如此想要活着。
那一刻,对死亡的恐惧,比对所有金钱都浓烈。
江湖都在传言,陆小凤又破获了一场大案。
而此刻,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起喝酒,纪念两人这段不顺心的爱情。
酩酊大醉之时,陆小凤突然想起一件事。
朱韶光帮宫九擦去手上沾染的鲜血。
他记得当时对方好像回答:“小九有洁癖,不太喜欢别人的血沾到他身上。”
想通关节,陆小凤突然笑起来。
花满楼问他:“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陆小凤说:“因为可恶的朋友还是朋友,你知道,我不喜欢杀人。”